那么,问题来了,她的小妹,跟莫妮卡瑞秋她们比,究竟差在哪儿了?
或者说,中国女人,跟纽约的女人比,差在哪儿了?
这其中的区别,大概就和她从前想过的“城里的姑娘和她们这些从乡下来的姑娘比,究竟差在哪儿了”差不多。
短裙、高跟鞋、大耳环、鲜艳的口红、染头发,她从前可想象不到自己会这么打扮,这装束就是堕落呀!现在她几乎天天这么穿戴,看了宋诗远买的书以后,她还去黛安芬的专柜让柜姐帮她挑了好几个文胸,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穿什么尺码的,怎么正确地量文胸尺寸。
当初小妹要自己去海市,她也曾极力反对,也很担心过一阵,可事实证明,小妹的选择是无比正确的。
也许,去法国学习,就和去海市一样,是现在的她暂时没法理解的。她应该做的,是支持小妹。
当然她还是会担心。不过,当人姐姐,天生就该为妹妹们担心。
宋秋凤想了半天,握了握小妹的手,“好,你去吧。”
余自新开心地抱住大姐脑袋亲一下,扒拉她头发,“让我找找,新开的窍在哪儿呢!”
“拿开你的狗爪子!”大姐笑骂。
宋诗远想起上次她抱着大姐脑袋找窍,好像是她们第一次摆摊以后?
姐仨笑闹了一会儿,宋秋凤正色说,“正好你俩都在,有件事得跟你们商量商量。”
“什么事?”
宋秋凤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这是咱爷爷托村支书广济大叔给我写的信,还有小宝自己的一封信,他今年高考,想考来g市。”
第148章 美梦做多了 到底他们哪来的自信呢?……
昨晚小妹太累了, 宋秋凤就没提这个事。
而且,刚到g市,大事还没办完, 说这烦心事干什么。
余自新先看了李广济替宋老爹写的信。
嘿, 这老头儿, 是真心疼他家孙子。除了想让宋家宝到g市上大学, 老头儿还想着叫宋秋凤和宋诗远帮衬另外俩孙子呢。
他大孙子宋家才比较倒霉, 复读了两年才考上一个三年制的大专,学的是兽医,分配到县畜牧局了, 每个月挣一点八百多的死工资,在宋秋凤成了女老板之前, 宋家才就是老宋家的荣耀——他可是吃上公家饭有城市户口的!
二孙子宋家旺呢,也算争气,复读了一年考上了省师范,现在在县里一个中学当老师,虽然暂时编制还没有,也算半个公家人了。
宋老爹详细写了他的要求:宋家宝上大学学费, 四年的生活费, 全由两个孙女支付,至于余自新这个忘了祖宗的狗东西,拿不拿钱出来全凭她自己的良心了!然后,给宋家旺跑编制需要五万元,也得让她们出。还有,宋家才准备今年十一结婚了,到时她们得回来参加婚礼,当然也得送礼金。大老板了, 拿得少叫人看不起。
他还贴心地说,如果她们实在忙,回不来,那把钱寄来也是一样的。
余自新轻蔑地笑一声,把信一扔,“宋家宝写了什么?”
宋家宝的信可比宋老爹的写得聪明多了。
他先回忆一番三个姐姐小时候背他上学,给他掖被窝,把好吃的让给他的温馨童年往事,然后写他在大姐退婚事件中多么为大姐受到的不公和屈辱愤怒,说他很想姐姐们,想要跟姐姐们团聚,以后再有人欺负姐姐,他一定会替她们出头的,云云。最后,他还附上了几次模拟考的成绩单,说自己已经参考了前几年的报考指南,他只要保持这个成绩,考中山大学是没问题的。
他成绩确实很不错。
余自新微微皱眉,上辈子宋家宝还复读了一年才考上海市的大学,这辈子他是怎么想的?提前知道努力了。但是要来g市?要考中大?
她本来以为,宋家宝这辈子看到雯雯考上了f大,也许受到激励,更努力,没准也能考f大呢。
宋诗远提醒她,“大姐是女老板,一下子拿出三十万退婚,这事别说咱们村,整个乡都知道。你呢,去了海市,二姑父怕他们再来折腾你,一直说你是给我在g市的老板打工的。姑父的装修队里虽然有几个同乡,但都是不是同村的,也只知道个大概,恐怕也都说你是给金姐的美容院打工的!”
余自新恍然大悟。在美容院打工,那是伺候人的活儿,怎么能跟女老板比。
吸血嘛,那可不是就要去找最有钱的姐姐才吸得爽!
而且,她离家前臭揍过宋家宝,还整天逼着他干活儿,他可能有点害怕她。
唉。
宋家宝上辈子运气真是不错,虽然复读了一年,但考上了名牌大学,心安理得让姐姐们供养他,接着又考上研究生,在研究所找了工作,靠着俊俏的外表、高学历和稳定体面的工作,还娶了个叫吴佩荣的海市本地姑娘。
吴佩荣父母都是机关小领导,早早分了房子,宋家宝孩子还没生,学区房已经有了。
最难得的是他岳父岳母拎的清,知道自家姑娘貌不惊人个子又矮,学历也不高,靠着父母关系和一点小运气才成了公务员,在同一等本地人家里找对象,只能被分到d级,等着别人挑。干脆跳出这个圈,这么一来,在相貌身高智商都是a级的外地男孩子挑,这就变成他们挑剔人家了。
吴佩荣见了宋家宝一面就喜欢上了,迅速恋爱、结婚,生孩子,可每次想起他的农村父母和亲戚就浑身不舒服,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都用橡皮擦掉,只留个清清白白的宋家宝。
宋家宝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怎么会生个女儿四五岁了,从来不教孩子见到她喊姑姑?
吴佩荣有次在菜市场偶遇她,还假装不认识。
余自新不知该笑还是该叹,宋家宝要来g市,看来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只要他能考上,谁能阻止他来?又怎么阻止他来?
就算大姐回复拒绝这些狗屁要求,老宋一家子也会想:随便你说啥,我就不信你弟弟到你门上你会真不管!去!就去!
赖定她们了。
她倒希望宋家宝到海市,教训他还有那帮坏蛋的招式她早都想好了。
可他们偏偏不来了!
妈的。
真想说脏话。
宋秋凤说:“我跟徐山平退婚的时候,他们可来一个人了?”
一个没来。
别说来帮她助阵了,连打个电话报讯都没。
火车站离家这么近,徐家一大伙子人坐火车,会没人看见?会没人跟他们说?
宋秋凤事后想到这一节都觉得心寒。
邻居王老太太、郑姐和店里的帮工阿香还知道给她报个讯呢,这些人说起来都是她的亲人,干什么了?
没准就是想让徐家的人找到她打一顿羞辱一顿出了气,以后不再为难他们。
没想到就这还是把他们给往善良想了呢。
有个同来g市打工的邻村的女工后来找宋秋凤求她联系个工作,说起那时的事,徐家一家人出发那天,她爸宋大明跑到车站跟着火车追骂,“你们有种就把我家丫头打死,也算你们长了个蛋!”
他喝得醉醺醺,跟站台上的人说,最好是把秋凤打死打残了,那他家不但不用还彩礼,还能再要一笔钱。
宋秋凤对她爹妈什么德性早有了解,但最让她惊讶的是宋家才家旺这两兄弟,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义正辞严打电话骂她不知羞耻,让家族蒙羞,说什么“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没了名声还活什么”——听听,想让她死?
哈哈,现在他们想要她这个坏名声的女人的钱?
想得美。
至于宋家宝,那些温馨回忆,他大概是记错了。
这些回忆对她们可不是什么好回忆。
大姐二姐都背他上过学,每次他骑在她们背上还要揪住她们的头发,但凡走得慢了他一着急就拧她们胳膊。
有一次,下着大雨,宋诗远打着伞背着他,这小王八不知咋想的,把她衣服解开哈哈笑,她越生气越急,他越觉得好玩。
宋诗远怒从心头起,把雨伞和这鳖崽子一起扔到泥地里,一脚踢他屁股上,“滚你妈的蛋!”
宋家宝嗷嗷大哭,威胁回去要告诉爹妈,要让他们把二姐嫁给瘸子瞎子。
宋诗远恶向胆边生,抓起地上的烂泥往宋家宝脸上嘴上糊,“你敢告状,我就糊死你嘴!还敢不敢?”
余自新当年也才七八岁,在一边看得惊心动魄。
刚重生没多久鳖崽子挑衅她,她无意识用出的正是二姐当年这招。
“你们打算怎么办?”余自新问姐姐们。
“暂时什么也不办。”大姐和二姐显然已经商量过了,“如果他真考上了g市的大学,哪怕是亲戚孩子我们也会照顾一下呢,但要让我们出学费住宿费?哈哈,我们前几年寄回家的钱,不是说要留给小宝念书的么?现在好拿出来用了!”
至于什么帮衬宋家才,什么宋家旺婚礼,滚他们娘的蛋。
臭不要脸的。
“爷爷为啥写信来呢?因为我一周用ic卡电话给他打一次电话!其他时间都不联系。他上次一提这个话,我就说后面有人排队等把电话给挂了。他没法了才写信的。”
宋秋凤冷笑,“既然这样,那干脆钱也不寄了。”
本来她从今年起每个月固定八百块钱,五百是她的,两百是宋诗远的,一百算小妹的,过年过节再寄两件衣服。
嫌少?他两个大孙子给的还没这么多呢。
“至于咱们爹妈,他们大概脑子还不清楚呢,大约摸是打算等小宝考上学,跟着一起来当太爷太后呢。”宋秋凤越想,越觉得好笑,“这些人,哪来的自信呢?真是稀罕!”
余自新刚才看见俩姐姐的胸有成竹的表情就猜到她们会这么处理,这时大姐说了,她还是深感欣慰。
另外,她也觉得神奇,对呀,到底他们哪来的自信呢?
哦,就凭有血缘关系,就凭大家是一对父母生的,就凭你们是老宋家的男丁,就好像天赋了他们什么了不得的权力,让她们供养是理所当然的,她们还得跪着献上钱财,求着他们享用?
梦做多了吧?
宋老爹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他觉着,秋凤是个孝顺孩子,每个月给他寄钱,还寄鸭绒衣呢,没白赚大钱。孝顺孝顺,不顺,哪能称得上孝呢?
她现在名声都烂成这样了,可不得多孝顺,这样以后说不定还能找个差不多的人家。
等宋家旺也有了编制,正式成了吃公粮的,他老宋家就有两个公家人了,再在宋家才定亲的时候一下拿出十万彩礼,这可是给老宋家大大壮脸的事,到时候,谁还敢拿秋凤退婚的事笑话他们?
谁知道,左等右等,秋凤没回信,也没打电话来。
原本是一星期打一次电话的呀!
到了四月末,每个月25号准准收到的钱也没影了,再要去打电话给g市别的老乡去找秋凤,唉,实在丢不起这人了。而且,人家想必也不愿意得罪女老板。
宋老爹等不及了,去李广济家。他家电话有来电显示,按照秋凤常打来的那个号码拨过去,没人接。又打了几次,终于有人接起来了,说的叽里咕噜的鸟语,听不懂!这人也不是秋凤。
宋老爹愁了,叫宋大伯和宋大明一起商量,咋办?
宋大伯在城里了这么多年工,脑子比他们清楚,他知道秋凤这是恼了,干脆冷着他们,可他爹还做梦呢。
他叹口气,问:“秋凤以后肯定是要留在城里的。对吧?”
宋老爹和宋大明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怕是会。”
“她也不会找咱们同乡的人结亲了,对吧?”
宋大明呸了一声,“她出了这丑事,同乡谁不知道呀?谁愿意娶她呀?我要不是她亲爹,我早冲到g市剁死这个丢人败兴的丫头了!”
宋老爹皱着眉,“多半,她会找个外乡人,不知道这事的,兴许就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