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可杏儿他父亲也不无辜。
比起周氏,他可能还有那么一两分的良心,可是耳根子软,心思摇摆不定,表面老实憨厚,实则自私薄情。
能任由继妻卖掉女儿,又踩着女儿拼死得来的机会断了儿子前程的,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锦沅柔声说道:“我本可以让你从了苏姓,可是我还有个弟弟流落在外,他没回来之前,我不能做主将你过继到我父母膝下。”
“不过我能收你当义弟,往后你就叫我阿姐,若有机会我替你寻个好人家,让你重新入了宗族,你觉得如何?”
陆其整个人呆住,他手里捏着契纸,愣愣的看着苏锦沅。
珍珠也是有些受惊,她原以为少夫人将这孩子留下,就已经是恩德,却没想到她能做到这地步。
见陆其呆愣愣的,珍珠连忙轻推了他一下,有些着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阿姐啊。”
陆其张了张嘴,那声“阿姐”却叫不出口。
苏锦沅伸手拦着珍珠:“不急。”
她喜欢这个孩子,不仅是因为杏儿的原因,而是这孩子秉性里的善良和之前对着林家时的决断,她柔声说道,“我不抢你姐姐的位置,她永远都是你姐姐。”
“你要是愿意叫我阿姐就叫,不愿意也没关系,往后留在萧家这边,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或者找珍珠姐姐,知道吗?”
陆其有些迟疑:“那我姐姐……”
“待会儿让珍珠带你去见她,等这两天雨停下来,我会让府里的人寻个好地方,你亲自送她下葬。”
小孩闻言眼睛瞬间红了起来,一直都没哭过的他突然就掉了眼泪。
第202章 提醒
珍珠领着陆其去见杏儿,小孩儿趴在姐姐尸身上大哭了一场,直到哭晕了过去。
席君宁来时,就说起那孩子的事情。
“那小孩儿身子极差,怕是一直没吃饱过肚子,浑身上下都没二两肉,要不是你说他都快十二了,我还以为他就七、八岁的年纪。”
又瘦又小,干柴棍一样,衣裳一脱都能瞧见几乎要冒出来的骨架子,浑身上下都是淤青。
“他身上骨头好几处都被打断过,事后又没好好养着,要不是你们发现得还算早,再过两年底子彻底毁了,想要补都补不回来。”
“等他先养上些日子,补足了气血,我再将他那几处断骨重新续接一下。”
苏锦沅也猜到陆其在家中过得不好,只没想到不好到这种地步,她对着席君宁道:“你看着替他调养就好,食补的药补得都成,缺什么就跟府里说,我让人去买。”
席君宁也知道那小孩的姐姐拼死救了苏锦沅一命,点点头答应下来。
苏锦沅身上的伤也不轻,席君宁替她看了之后,这才道:“你腿上这伤得多养一段时日,记得每天让人替你换药,别碰到了水。”
“脸上的伤口不算深,等结痂了之后,我替你调配些润颜霜涂抹一段时间,不会留疤。”
苏锦沅嗯了声:“多谢。”
外间又飘起了细雨,落在地上时,院中积水的地方溅起涟漪。
席君宁在玉磬堂坐了一会儿,打算离开时,苏锦沅突然开口问道:“你要去玉笙居吗?”
席君宁顿了顿:“意哥儿昨夜受了惊吓,他身子不好,我得去看看……”
对上苏锦沅黝黑安静的眸子,好像将他看穿了一样,他挑眉,“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苏锦沅说道:“只是去看意哥儿?”
席君宁耸耸肩:“那不然呢?”
他依旧如最初见她时模样,手里拿着他那把湘妃竹扇子,唰的打开时,置于身前轻摇着,如玉容颜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我收了你们府上银子,又欠着老夫人人情,总得保着意哥儿平安长大。”
见她依旧静静看他,好似不信他方才说的那番话。
席君宁摇着扇子对着她道,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叫人瘆得慌。”
当初这臭丫头露出这表情时,跟着就有人倒霉。
那杨宏被她耍的团团转,如今却还对她“感恩戴德”的事儿,他可都亲眼看着,总觉得这丫头这么看人时,骨头缝子里都透着冷。
苏锦沅收回目光:“席君宁,我感激你当初对萧家相助,也谢你保住婉芸腹中孩子,可是你要明白,婉芸不是齐兰芝,她对三弟的感情,也不是齐兰芝那般肤浅可比。”
“齐兰芝的下场就在眼前,世人对女子苛刻也能窥出一二,我不希望婉芸身上惹上她不该招惹的恶名,特别是在顾向凌之后,她好不容易才能清清白白。”
“你明白吗?”
席君宁手中动作一停,脸上笑容僵住,半晌才移开眼嗤笑了声:“本公子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从不做勉强人的事儿,你未必太过杞人忧天。”
苏锦沅淡声道:“那就好。”
她不会拦着萧家女眷改嫁,也不觉得她们活该一辈子守寡,老夫人当初也是这念头,可无论是不是改嫁,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她神色缓和下来,
“你去玉笙居时,顺道替阿柔瞧瞧伤势,她昨夜护着意哥儿时也受了伤,跟婉芸说一声,等我腿上伤好些了再去看她。”
席君宁瞧着苏锦沅这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恣意指使着他去做事,可明明刚才警告之言还犹在耳边,他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到了门前突然站定,又回过头来,“苏锦沅。”
“嗯?”
“你说这些话,那你自己呢?”
苏锦沅愣了一下。
席君宁看着她:“有些事情我相信以你聪明,你不会看不出来。”
“我对婉芸就算有什么心思,在她出孝之前也绝不会越雷池半步,倒是你,与其警告我不如先想想你自己。”
谢云宴那狗崽子的心思,他不信苏锦沅察觉不到。
没有预料中的恼羞成怒,也没尴尬无措,苏锦沅听完之后只是沉默了片刻,就平静道:“你说的对,不能让萧家蒙羞,我是得好好想想。”
席君宁张张嘴,他原是以为苏锦沅跟谢云宴之间未曾挑破,她却来提魏婉芸的事情,一时气恼就说了出来,可没想到他说完之后。
对面挽着倾髻的女子依旧如常,一双黑眸毫无波澜。
席君宁突然就有些泄气,就跟气冲冲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一样,于人而言不痛不痒,自己却憋闷的险些气晕了头。
他啪的一声甩了下扇子,没好气道:“刚才的诊金二百两,让人给我送去杏林堂。”
苏锦沅弯眸:“好。”
席君宁:“……”
更气了!
珍珠刚从外间回来,就碰上朝外走的席君宁。
“席……”
还没叫出声,席君宁就跟她错身而过,黑着脸气冲冲的走了,珍珠满脸疑惑:席公子这是怎么了?
进了屋中,珍珠奇怪道:“少夫人,席公子怎么生气了?奴婢瞧他走时那架势,像是要去跟人干仗似的。”
平日里那么风光霁月好脾气的人,刚才黑着脸时,走路都带着煞气。
苏锦沅说道:“没什么,兴许不知道是谁招惹了他。”她随口说了句就问道,“你把陆其的住处安排好了吗?”
珍珠连忙说道:“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府里文德苑,那里本是府中公子进学的地方,之前府里出事,先生全走光了,文德苑那边也就空了下来。”
“那里离咱们玉磬堂不算远,隔着两处海棠门,四周也安静,再加上藏书也多,老夫人说在那里辟个住处给小公子,既能方便少夫人探望,也能让他好好进学。”
陆其虽然是杏儿的弟弟,可既然苏锦沅收了他当义弟,留在府里自然就是贵客,府里下人直接改口叫了小公子。
萧老夫人她们也因为杏儿救了苏锦沅的命,对陆其格外偏疼一些,所以索性就将人留在文德苑,当成府里孩子养着。
珍珠说道:“奴婢刚才回来时,去见了邓管家,邓管家说已经找好了下葬的地方,等外头雨势停一停,就能安排人送杏儿下葬了。”
苏锦沅嗯了声:“其他那些人呢?”
珍珠说道:“其他那几个人里,有两个家里已经没人了,也是府中负责安葬,剩下的那几个,家里的人今天一早就已经过来,将他们尸身领走了。”
“老夫人给他们每家都发了丧葬费和安家的银子,也交代下去,那几家的人往后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府中求助。”
苏锦沅这才放心下来。
“对了少夫人,童越已经让人打断了那周氏二人手脚,也将银子抢了回来,那些银子……”珍珠问了句。
苏锦沅说道:“送去京中善堂吧,也算替他们行善积德了。”
她将陆其之前死活要留在她这的身契拿出来看了眼,交给珍珠说道,“把这个好生收起来。
第203章 胆大包天
珍珠看了眼那不伦不类的卖身契,忍不住笑道:“小公子怕是真以为,他将自己卖给萧家了。”
买卖人奴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契约要找人公证,还得去府衙将奴籍记入官府,一旦入了奴籍,往后也就不能参加科举,更不可能当官。
哪怕将来自赎其身,也得带着身契和主人家的文书去官府销档,才能重新归于良籍。
苏锦沅想起陆其一本正经将卖身契塞进她手里,义正言辞说他自卖其身,将来必定会好好追随萧家的样子,就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年纪还小,不懂这些,这卖身契虽不算正经,可糊弄糊弄他爹跟后娘却是足够了。”
苏锦沅摇摇头,这玩意更多是吓唬周氏他们的,“你把这东西好生收起来,别叫人瞧见了,等他大些能够应试时,就将这身契还给他。”
“府里的人也别提这事,免得对他影响不好。”
卖身为奴的孩子,去了书院没人会收他的。
珍珠自然懂得她的意思,点点头说道:“是,少夫人。”
……
萧家被人行刺,苏锦沅重伤,萧家唯一的独苗险些葬身刀锋之下,就连萧家老夫人也负伤在身,这消息如同倒进油锅里的沸水,将京中之人炸的头晕目眩。
而紧接着,派人行刺萧家的居然是徐阁老徐崇山,而本该远在梁州的谢云宴暗中回京,锁拿徐家上下,斩杀徐家次子,将徐阁老投入大狱的事情,更是闹的朝中人心惶惶。
随同徐阁老一起下狱的,除却跟徐家亲近的朝臣,还有其他零零散散六、七人,皆是六部之中,或是朝廷要职实权在手,蓦然下狱,惊起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