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海城大学大一新生的军训画上了句号。
徐颐然累得在会操后直接躺寝室爆睡一整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的微信语音消息。
徐颐然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回拨了一个过去。
“我靠,我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一整天没接电话。”
电话那头宋星煜的声音听起来是挺急的,而且背景声也嘈杂,徐颐然从床上坐起来跟他说了好几声抱歉,“我军训完太累了,就睡了会。”
“会?加上我坐飞机的时间,你已经快睡了二十小时了。”宋星煜在那头又吐槽了一句,“得了,我到海城了,现在出发去你那,你趁现在收拾收拾下来准备带我去玩玩吧。”
徐颐然:“?”
这么突然的吗?
挂了电话之后,徐颐然赶紧下床去洗头洗澡,然后等她吹完头发换好衣服,宋星煜的电话正好进来,电话里多的一句没有,就俩字:“下楼。”
徐颐然怕宋星煜耍她玩儿,还特地在楼道的窗子前往下看了一眼,看见少年单手揣兜玩世不恭地站在路灯下,才赶紧小跑着下去。
“你说来还真来了……怎么这么突然……”
行李也没带,两手空空,和那些从男寝里走出来的男生没什么区别,好像就是这所大学的在读学生。
宋星煜也很不客气:“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看看能不能来见你最后一面。”
“……”
徐颐然知道一声招呼不打睡了快二十小时这事儿是她不地道,也不敢回嘴,只缩了缩脖子,说:“我带你去吃吃我们海大的食堂?”
“卧槽我坐了几个小时飞机来找你,你就请我吃食堂?”宋星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转念一想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食堂就食堂吧,你也没几个钱。”
“嘿嘿,谢谢星哥体谅。”
徐颐然顺势卖了个乖,俩人就这么吹着晚风往食堂走。
海城顾名思义,确实是临海城市,一年四季气温都很宜人,而且空气中湿度很高,吹在脸上的风更显温柔。
宋星煜好多年没来海城,猛地一过来,感觉还挺好,甚至都有了以后还可以把分店开到这里来的想法。
“你现在这算稳定下来了吗?”
徐颐然听见他的问题,想了想,说:“应该算吧,现在从我离开庆城起,已经一个月了,庆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宋星煜完全没察觉到徐嘉致那边已经对他展开过叁轮跟踪和盯梢,“看来你这个策略还是很对的,不过你到底怎么跑的,现在都不能跟我说?”
“说说也行……”
徐颐然把找刘梦琳的事情跟宋星煜说完,就看少年脸上浮现出‘牛逼’二字:“拽啊,我觉得就凭你这个胆识和谋略,要不要跟我合伙一起开咖啡店,加盟制的,加盟费可以先让你欠着。”
“加盟费欠着,那还有人工场地原材料。”徐颐然可不上他的当,“我过两天还准备去找兼职呢,你别祸害我这俩钱了。”
“你……还找兼职啊?”他噎了一下,没想到小拽妹竟然这么自立自强,“想找什么兼职啊?”
“没想好,找找再说吧。”她说:“我想多干点不同的事情,这样才能知道什么是最适合我的。”
少年侧眸,就看少女双手背在身后,背景是夜晚的幕布交织着青橙混合的残霞。夜风迎她面拂过,拂起她耳边的长发,露出一点白皙的后颈线条。
她的眼神很轻松,很自由,就像是这夏夜傍晚的风,带着一点海风的腥咸,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清甜。
把他看愣在了原地。
宋星煜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
“那你……找男朋友了吗?”
“没有啊。”
徐颐然说。
“我还小呢,你妈没跟你说过说不能早恋?”
她大概是随口那么一扯,宋星煜却准确地接住她抛出来的关键字。
“对了,我一直想问来着,你既然是孤儿,没有想过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他还不知道徐颐然真正的身世,只把她用来搪塞外人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徐颐然看着他天真的表情,突然就觉得自己可真坏,骗一个这么单纯的朋友骗了这么久。
“我妈早就已经死了,不是我赌气说的,是真的,生理层面的死了。”
看着宋星煜那样单纯的表情,徐颐然非常非常久违地,生出了一点倾诉的欲望来。
他又愣了一下,问:“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会……”
“可能是长期喝酒,作息也不规律吧……反正得了肝癌。”徐颐然的语气表情很平静,就好像她口中的悲剧不过是转述他人的命运,“查出来的时候好像就是晚期了,癌细胞已经扩散了,然后我没了妈妈,就被哥哥捡到了。”
看看,直到现在,她说的话还是半真半假的。
人撒了一个谎之后就需要用一百个谎去圆,到最后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会沦落为一个满口谎言的虚伪之徒。
“哦,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吧,我妈她是陪酒小姐。”
徐颐然给出一个谎言的同时,又想再告诉宋星煜一个真相,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弥补,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不过就是不温不火的那种,在生了我之后就更加不行了。”
那个地方就像是上次的梦里一样,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只是梦会扭曲一部分的事实,比如其实她那一次去不是四岁,而是叁岁多。
因为发着低烧,妈妈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就把她一起带到了工作的地方,让她在化妆室里休息。
那里的姐姐阿姨每一个都很美,像妈妈一样美,对她也很温柔亲切,知道她病了之后自掏腰包买了好多零食来给她吃。
“她工作很忙,陪酒经常要陪到后半夜,作息完全和正常人不一样,但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努力的在照顾我。”
对于自己小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照顾这一事实,徐颐然是到了徐嘉致身边才了解到的,但是徐颐然知道,妈妈没有给她饭吃,不是因为她受到了什么虐待,而是因为妈妈自己也没有时间吃饭。
她作息极不规律,昼夜颠倒,大多时候自己也是空着肚子去陪酒,甚至有一次喝到胃穿孔不得不被抬上救护车。
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又怎么可能照顾得好一个孩子。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一直没有把她遗弃,也没有在自己确诊肝癌之前动过要把她丢给徐志年的念头。
在徐颐然心里,她已经是一个很伟大的母亲了。
“那你父亲呢?”
很显然,这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未涉足过的世界,徐颐然在宋星煜的脸上看见的只有惊讶与无尽的怜悯。
“父亲?”
徐颐然轻轻地重复这两个字,舌尖碰到牙齿,好像在细细地咀嚼这两个字之中带来的回苦。
她歪了歪头,笑着说:
“不知道,可能也死了吧,应该比我妈死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