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不是没见过女子,过去与赵玉等人相约温泉,也是坦诚相见。只是很少见过这般姿势的,她的年纪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自然会有些联想。
至于一个漂亮女人,被什么人摆弄成这般模样,也不用问,必然是那伙强盗所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同样是不问可知。
秦素既然遇到了这等事情,总不能转身就走,于是她走上前去,先帮女子把勒住嘴巴的绳子解开,然后再揭下蒙住女子双眼的黑布。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深呼吸了两口,总算可以说话了。
不过女子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满脸惊恐地望着秦素,渐渐又变成了疑惑。
秦素和气道:“这位姑娘,我叫秦玄策,外面那伙强盗已经被我解决了,你不必害怕。”
一瞬间,女子眼中便泛起了泪花,哽咽道:“多谢公子相救,多谢公子相救……”
秦素又解开束缚了女子四肢的绳子,整个过程中,秦素都是目不斜视,眼神中没有半点邪念,说得好听些,守礼君子,说得不好听些,不像个男人。当然,她本就不是个男人。
待到秦素解开绳子之后,女子缓缓坐起身来,屈起双腿,双手抱肩,有些不好意思。
秦素知道让一个女子赤条条地走来走去也不像话,索性好人走到底,起身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被扔得满地都是的衣裙、鞋袜。她将衣物交给女子,女子脸红着接过来,转过身去匆匆穿戴起来。
秦素虽然是女子,其实没什么好回避的,但她现在却是扮成了一个男子,所以还是象征性地背过身去,问起这女子的来历。
女子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说起来,这女子的身世也是颇为坎坷,她本是出身兰陵府裴家,虽然比不得裴玉这等主家嫡出,只是偏房旁支,但也是吃穿不愁。年轻小姐在未出嫁之前,没太多事情可做,就是读书识字,或是学些女红,或是学些琴棋书画,不必精通,权当是个爱好。直到她十六岁那年,随着母亲去庙里烧香,遇到了一个贫寒书生,恰逢大雨,两人同在廊下避雨,由此相识。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平日里见不到几个年轻女子,于是便有了一场书生偷小姐的戏码。
大家族中规矩森严,自然容不得这等事情,于是两人相约私奔。可如今世道,私奔罪责更重,若是无人知道也就罢了,若是闹得满城风雨,男女双方被抓到后,轻则受人唾弃,重则一死,女子最好的结果也是被送到某个尼姑庵里做尼姑,青灯古佛了却余生。于是两人也不敢去城里,而是靠着身上携带的金银,在荒郊野外开起了酒肆。
前些年的时候,青阳教横行,虽说青阳教不是什么好人,但主要针对士绅官府,还不会对这家小酒肆怎么样,至多是喝酒不给酒钱,没想到青阳教被平定后,各地冒出的强盗土匪比青阳教还不讲道理,那伙强盗不但强占了她的酒肆,还杀了她的丈夫,幸亏秦素来得及时,这伙强盗还没来得及糟蹋她。
说到这儿,女子已经泣不成声。
秦素听完之后,谈不上太大的触动,倒不是铁石心肠,只是类似事情见得多了,听得多了,甚至比这更凄惨的事情也见得多了,便逐渐麻木了。
说话的功夫,女子已经传好了衣裙,虽是荆钗布裙,但难掩其姿容秀色,脸上还带着些许泪痕。
秦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姑娘……裴娘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尊称一声“夫人”的,《礼记》有云:“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及至如今,加封诰命者是为命妇,命妇之号九,一品、二品诰命是夫人,三品诰命是淑人,四品诰命是恭人,五品诰命是宜人,六品诰命是安人,七品、八品、九品诰命是孺人。
放在江湖上,能被称呼“夫人”的女子,无一不是自身地位尊崇或者丈夫身份尊贵,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如冷夫人、陆夫人、唐夫人,以及李卿云、李非烟姐妹被称作大小李夫人。如今秦素也被许多人称作夫人,对应尊称李玄都的先生。
寻常女子通常就是称呼姓氏加上“娘子”两字。
裴娘子对于秦素的秦素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听得秦素如此一问,脸上又逐渐显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这位公子,小女子的丈夫死了,我一个弱质女流,再想经营酒肆实在艰难,而且那伙贼人说不定还有同伙,若是他们的同伙前来寻仇……”
秦素道:“其实我没杀人,只是把这些人打晕了而已。”
女子一怔,随即咬牙切齿道:“公子……公子为何放过他们?”
秦素道:“我决定报官,让官府来处置,那些官兵剿匪的本事没有,领功请赏的本事应该有吧?”
“不但有,而且很大。”裴娘子赞同道。
秦素道:“听你的意思,你不打算经营酒肆了?那你打算去哪?”
裴娘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家里是不能回了,不过我还有个分家另过的兄长,自小便对我极好,我想去投奔他……”
“你那兄长在哪?”秦素问道,“若是顺路,我可以送你一程。”
裴娘子“噗通”一声跪倒在秦素面前,叩头道:“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我那兄长就在馆陶县。”
秦素扶起裴娘子,说道:“不必行此大礼,我正好顺路,咱们一起走就是。”
于是裴娘子收拾了些细软,又找到丈夫的尸首埋了,两人便一起上路。路过一个县城的时候,秦素去了一趟县衙,取出秦道方给她的文书,还是个举人,举人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最起码是个学政、县丞,算是官身,衙门中人不敢为难他,顺利见到了县令。秦素与本地县令说了那些强盗之事,请他派人去将这些强盗缉拿。
秦素打晕这些强盗的时候,用的力道不算轻,足够让这些强盗昏迷个两三天,足够官府派人过去。这县令也见过些世面,知道多有奇人异士,读书人中也有养出浩然正气之人,料理一伙强盗绰绰有余,所以也不惊讶,很爽快地派人过去缉拿强盗。
秦素和裴娘子离开县城,继续往馆陶县行去。
这一路上,裴娘子很是依赖秦素,不仅事事以她为主,还主动照料秦素的起居,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对夫妻。
此时有句话,叫作:“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侠们、仙子们、夫人们可以决定自己嫁人或是不嫁人,因为她们可以养活自己,也不怕被旁人欺负,一个人便很自在,嫁人通常是门当户对的联姻,或是真心相恋,反正不会是为了生计。可世俗中的普通女子不行,独自生活很是艰难,被人欺负只是常事,吃绝户、敲寡妇门都是寻常,所以总要嫁人找个依靠。不能怪裴娘子太现实,而是世道如此,如何活着才是最大的难题。
瞎子都能看得出裴娘子的意思,只要秦素肯点头,她便是秦素的人了,后半生便有了依靠。
可秦素无论如何是点不了头的,且不说婚约不婚约的,关键她压根就不是男人,对于女子也没什么兴趣,自然只能视而不见。
不过就算如此,裴娘子还是几番亲近,耳鬓厮磨,若是男子,定然要生出其他心思,说不定便把持不住。只是秦素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作男子,姐妹闺蜜之间如此亲近只是寻常,倒也没有在意。
不过在裴娘子看来,便是秦素有意,于是得寸进尺,愈发亲密。
两人原本是步行,后来裴娘子脚力不济,秦素便买了一匹大马,因为裴娘子说自己不会骑马,秦素只好带着她共乘一骑。
裴娘子坐在前面,秦素从后面揽着她,当真是温香软玉在怀,幽幽的沁人香气直往秦素的鼻子里钻,而且裴娘子还不太安分,两人身子本就贴得紧,还不时扭来扭去。再加上秦素身材高挑,比裴娘子高出一头,稍稍低头,就能透过领口向下望去,饱览春光。
换成个男人,早就不知心中荡了几荡。
只要男人心中荡漾,身子便要有所反应,如此近的距离下,女人立时可以察知到。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便看女人是如何反应了,或是默许,或是装傻,或是拒绝。如果女人不以为忤,反而还主动磨蹭几下,男人便知道女人的态度,就有了更进一步的胆气。
可惜还是那句话,秦大小姐不是男子,而且是一个对女子完全不感兴趣的真女子。所以裴娘子的些许小动作,都是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裴娘子也是奇怪,这位公子难道身有隐疾?就算正人君子,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为此,她也怀疑过秦素是不是男子,特意仔细观察过,只是因为“百华灵面”的缘故,裴娘子自然是没有看出半点异常。
马不紧不慢地徐徐走着,天色渐黄昏,前面也依稀可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