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送走了秦清之后,开始为入蜀做准备。他先是请来了也迟,最近这段时间,也迟一直在帮他做事,主要是客栈那边的事宜,所以并不怎么露面。
至于李玄都为何要请也迟过来,主要是因为蛇杖的事情。
李玄都从李非烟手中拿到国师的蛇杖之后,还未来得及细细研究,到了现在,他更没有太多时间,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也迟这个金帐人。
当也迟来到李玄都书房的时候,李玄都已经将蛇杖取出,就横放在自己的书桌上,所以也迟第一眼就看到了蛇杖,讶然道:“这是‘长生杖’?”
“‘长生杖’?”李玄都还是第一个听到这个名字,“你认得这根蛇杖?”
也迟道:“当然认得,这是国师的权杖,怎么到了使者的手中?”
李玄都道:“这是我从另外一个人的手中得来,他也是刚刚从王庭回到中原。”
也迟对于这些细节并不深究,只是点了点头。
李玄都问道:“你说这柄蛇杖名为‘长生杖’,有什么典故缘由吗?”
也迟如实回答道:“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开创萨满教的第一位大萨满正在思考如何救活死去的牧民时,被突然出现的一条蛇惊吓,用手中拐杖将蛇打死,这时出现了第二条蛇,衔着一种药草将死去的蛇救活,大萨满试着用同样的药草也救活了牧民。大萨满认为蛇带来了治愈的能力,于是将两条蛇缠绕在拐杖上,并且祈求长生天的祝福,所以得名为‘长生杖’。”
李玄都伸手拿起名为“长生杖”的蛇杖,笑问道:“萨满教的东西是不是总要冠以长生的名头?”
也迟想了想,点头道:“是的,不过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以长生为名,必须是极为珍贵的东西,或是与长生天有关联的宝物。据我所知,在萨满教中能用长生天命名的东西,也才五件而已。”
李玄都闻言默然。萨满教多年传承,也不过才五件被冠以长生天名号的物件,现在就有两件落到了他的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萨满教是他的贵人。
也迟望着李玄都手中的蛇杖,罕见地露出了感怀的神色,“我前些天遇到了一个中原人,他给我讲了许多故事,故事里有一句话叫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我觉得国师就是这样的人,太聪明,想得太多,结果丢了性命,所有的东西都成了别人的。”
李玄都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也迟重重点头,“是这个意思。”
李玄都对于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复又问道:“按照萨满教的传说,这根‘长生杖’还有治愈的能力?”
也迟挠了挠头,不太确定道:“大概有吧。据说国师会治病救人,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最起码我没见过。”
李玄都点了点头,“多谢,我没有其他想要问的了。”
也迟离开之后,李玄都收起“长生杖”,开始给张海石写信。
……
万象学宫,秦素、玉清宁和苏怜蓉行走在学宫之中,引来了许多年轻学子的注视。
三位女子各有千秋,自然是绝美的风景,虽然学宫中也有女子,但与这三位比起来,却是差得远了。
苏怜蓉能够逃离晋王的魔掌而来到万象学宫,皆是因为秦素暗中出力的缘故,所以秦素来见苏怜蓉,顺理成章。再加上三位女子都是精通音律,以音律相交会友,自然不会引起旁人的疑心,更不会有人因此而怀疑苏怜蓉的身份,若是一味遮遮掩掩,说不定才要让人生疑。
儒门的确信守了诺言,在玉虚斗剑之前,不会干预道门之事,所以儒门不仅派出了一位大祭酒去在大典当日观礼,而且也允许道门中人进入万象学宫。
秦素和玉清宁就是以访友的名义进入了万象学宫,先是大祭酒司空道玄接待了她们,在苏怜蓉赶来之后,司空道玄才告辞离去。
三人只是漫步闲聊,与满腹思量筹谋的李玄都不同,秦素的确是怀着访友的心情来见玉清宁和苏怜蓉的,就如龙门府中的绝大多数江湖人一样。
秦素本就是隐士心性,喜欢寄情于山水之间,交际不广,朋友不多,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也因为天南海北的缘故,许久不能见上一面,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她当然不能错过。
三人并肩而行,秦素走在中间,左边是玉清宁,右边是苏怜蓉,秦素笑言道:“如果我是个男子,这便是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玉清宁抿嘴一笑。
苏怜蓉无奈道:“在我的印象中,白绢是个不善言谈的人,更不会这样油腔滑调。”
秦素讶然道:“有吗?”
“有的。”玉清宁轻声道,“由此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秦素笑道:“女菀所言不错,我应该是跟紫府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他的贫嘴贫舌,所以才要来找两位沾一沾仙气。”
玉清宁玩笑道:“好你个素素,这是把清微宗的习惯也学来了,话里有话,说我平日里故意摆出清高的仙子架子,故意羞臊我是不是?”
“哪有!”秦素连连摆手道,“我这是肺腑之言,人家都叫我‘秦大小姐’,这大小姐的称呼,哪里比得上仙子的称呼?”
玉清宁微笑道:“说到仙子,那你可找错人了,你是秦大小姐,霭筠是苏大仙子,你得找她才行。对了,今天还有一位苏仙子。”
秦素望向苏怜蓉,点头道:“我倒是忘了,怜蓉姐姐也姓苏。”
苏怜蓉无奈道:“我都一把年纪了,算什么仙子。”
秦素打趣道:“是了,仙子也好,大小姐也罢,肤浅。还是‘苏大家’听上去有底蕴,你说是不是,玉大家?”
就在三名女子互相打趣的时候,就见前面不远处的临湖凉亭中站着两名男子,正凭栏而望,指指点点,似乎在高谈阔论。
苏怜蓉停下脚步,面露几分不悦之色。
秦素问道:“苏姐姐,你认识那两人?”
苏怜蓉道:“其中年纪稍长之人名叫谢月印,是天心学宫的人,另外一个叫裴玉,是社稷学宫的人。两人都是来万象学宫游学的。”
秦素故作不识道:“原来他就是裴玉,我可是久闻大名了,我听说前几天的时候,他曾经登门拜访过紫府。”
苏怜蓉看了秦素一眼,道:“这小子心思不纯,是个浮华浪荡子,白绢可不要被他给蒙骗了。”
正说话时,亭子中的裴玉和谢月印也看到了三位女子,就见裴玉与谢月印告罪一声,便朝这边走来。
苏怜蓉脸色一黑,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避开,可又想到自己身旁还有两位客人,便只好立在原地。
不过出乎苏怜蓉的意料之外,裴玉并非为她而来,而是对秦素恭敬行礼,“见过师母。”
秦素对于这个称呼有些意外,笑问道:“师母?”
“正是。”裴玉恭恭敬敬道,“清平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授业之恩,故而我以师礼待之,以先生称之,秦宗主自然就是我的师母了。”
秦素看了苏怜蓉一眼,道:“这位苏祭酒又是你的什么人?”
“既然是祭酒,当然也是老师。”裴玉回答道。
秦素脸色一肃,沉声道:“那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老师不敬。”
裴玉抬起头来,愕然道:“师母何出此言?”
秦素倒是真有些长辈的意思,淡然道:“你自己心里明白就是。”
在湖泊对面的山上有一座山亭,此时亭中也有两人,正是万象学宫大祭酒温仁和天心学宫大祭酒王南霆。
山下之人看不到此处,站在此处却能对山下一览无余。
王南霆问道:“温兄,这就是你的那个心腹中人?”
“正是。”温仁道,“这位裴家公子可是颇得李玄都的信任。”
王南霆摇头道;“依我之见,信任也好,不信任也罢,以李玄都的城府,都不会在短时间内将此人当作自己的心腹之人,所以这招棋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温仁道:“无妨,未必要从李玄都那里探听到什么,也可以当作一个传声之人,前不久,我就让裴玉传了一次话,是关于隐士的。”
王南霆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李玄都是什么反应?”
温仁道:“表面上没有反应,不过他叮嘱裴玉,不要和隐士搅在一起。”
王南霆沉吟着说道:“如此说来,李玄都还是更偏向于我们了。”
温仁点头道:“可以这么说,毕竟有司空大祭酒的交情,宁大祭酒的孙子宁忆也追随李玄都左右,于情于理,他都会更偏向于我们。”
王南霆环顾四周,压低了嗓音,“如果……有朝一日,大势不可为,我们就把罪责全都推到那些人的头上。”
温仁脸色肃穆,“只怕此语言之尚早。”
王南霆轻声道:“多年以来,这些人假隐世之名,藏于暗中操纵儒门上下,自行其是,就连君王也不放在眼中,使得儒门乌烟瘴气,早已是天怒人怨,人心尽失。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到了今日,正好借着道门之手,把儒门身上的这个脓疮给挤掉,这才是人心所向。”
温仁沉默了片刻,眯起眼,“未雨绸缪,也该着手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