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血色将漆黑的夜照明,男人的惨叫声,孩子、老人、女人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像是生命最后一刻,发出的悲鸣哀曲。
大火整整的烧了三天,火光之后,昔日那繁华的广陵城,再无丝竹声声,莺歌燕舞。那雕梁画柱,化为了灰烬尘埃;在街道上奔跑的孩童与他们的父母,成了一具具面容模糊难辨的尸体。
水中,飘浮的鲜艳织锦的红色锦衣,那曾是运河画舫上最为貌美的名妓尸体。被血浸染过的织锦比她活着的时候还要鲜艳,紧绸包裹着已经被水泡的浮肿、凌虐后的尸体。
岸上是尸体,水中也是尸体。有被残杀后扔下去的,也有在屠城后幸存、但在大火中跳下水不幸丧生的。
那些叛军和蛮族联手攻破了繁华的广陵城,在城中烧杀抢虐,肆意屠杀后放火。这些精致木制的屋宇,在火的攻势之下瞬间蔓延,屠杀中幸存的人不幸在打活中丧生、他们为了躲避大火,跳入了水里。
但水被岸上的火蒸的炙热,已经成了一潭沸水,没有别烧死的、竟是被活活的蒸死。
屠城三日,大火烧了整整三日,广陵城中,百姓死伤无数,遍地尸骸……
这一场近乎惨烈的灾难,后由江南巡抚写到朝中的折子上,再由史官记载下来的,也不过是寥寥数语而已,但留给幸存的百姓,却是惨痛的回忆,给这江南带来无尽的创伤。
十多年过去了,朝廷拨了大笔的银子、也派遣了大量的人马,重新修复了广陵。这里渐渐从灰烬尘埃中复苏,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但昔年的惨剧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王妃,您怎么趴桌上就睡着了……”
绘锦的声音将虞玦惊醒,她抬头眨了眨发涩的眼,便见绘锦拎着一个烛台进来。烛台瞬间将原本黑暗的房间照的通红,如同鲜血一般的颜色……
“呕……”
她低呼一声,方才梦境中的记忆汹涌而至,火光血色,哀嚎和哭泣的声音,甚至就连空气中那烧焦的尸体以及血腥味……都是那样的清晰可闻!
虞玦只觉得胃里面一阵翻涌想吐,只是晚间的时候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只是干呕而已。
见她这般模样倒是将绘锦给吓坏了,问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她递了盏热茶给虞玦,虞玦饮下之后,绘锦还是不放心的说道:“奴婢还是去请阿梨姑娘过来吧。”
虞玦轻轻摆手,道:“无事,只是心里头有些不舒服罢了。”
实在是梦境中……不,那是十多年前,广陵真切所发生的灾难在她梦境中出现,太过于触目惊心。虽她在书中、茶楼里,听过很多对于广陵当年那一场战役的描写,但是再多的文字哪里比的上亲眼目睹的画面来的震撼。
这一刻,外面秋风呜咽,虞玦仿佛听见了当年在战火中死去的亡灵哭泣哀嚎。
虞玦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深吸了口气,问绘锦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王妃您都守了一晚上,还睡会儿吧。”
辰时?也就是说现在燕宸曦与有琴大师已经进入机关楼有一个时辰了,也不知现在那里情况如何了。
虽然知道燕宸曦功夫好,他饮过自己的血,机关楼里的毒伤害不了他。再加上身边有有琴大师护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想到梦中的场景,虞玦心中还是不安的很。
“我得做些什么……”
虞玦坐不立不安的说道,忽而想到什么一般,“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绘锦见虞玦这般,忙问道:“王妃,您要做什么?”
“走,我们去找苏洵!”
苏洵兄弟二人还在别苑的地牢里待着呢,不过苏洵交代的特别积极,所以倒也没受什么刑。
虞玦来的时候苏佑原本靠在冷冰冰的墙上睡觉,苏洵在打坐,听到脚步声苏洵是第一个睁开眼,一见是虞玦如同看到救星般,连声道:“王妃您可算来了,这件事我玩去哪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放我们走啊。”
苏佑本想着早日投诚,攀附上燕宸曦这棵大树便就性命无忧了,谁能想到自家大哥忽然来这么一出,连带着他也被殃及池鱼了。
虞玦淡淡的扫了眼苏佑,须臾目光落在坐在那打坐的苏洵身上。
苏洵长相与苏佑很像,但看身形像是个没长开的少年,年纪看起来倒像是比苏佑还要小些。这兄妹三人中,其实苏洵与苏右右最像,有一种雌雄莫辩的感觉。
所以当日在上京的时候苏右右扮作苏佑虞玦没瞧出什么端倪,以及苏洵易容为洛玉烟,一开始也骗过了众人。
虞玦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只要如实交代,现在就可以放了你们。”
这话自然不是对苏佑说的。
而此时,原本在那打坐,闭目养神的苏洵听到虞玦的话,微微睁开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道:“王妃问便是,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苏洵的态度十分微妙,他先是扮作洛玉烟骗过了孟昶旭,要与虞玦谈交易。身份被拆穿之后,燕宸曦问什么他答什么,连机关图和傀儡毒解药药方都能直接交了出来,以至于让人更加困惑他究竟站在哪边了。
就连苏佑,也猜不出。
虞玦深深地看了苏洵一眼,先问了一个自己比较在意的问题:“洛玉烟呢?”
“她还活着,和虞二公子在一起很安全,王妃放心吧。”
苏洵一点废话都没说,直接回道。
如此说来,虞长玥来的那封信是真的了……
虞玦这个时候没心思八卦,听到洛玉烟和虞长玥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又道:“既然你是奕阳郡主的人,那么也就是说苏右右现在很安全,并没有如苏佑所言,被困在机关楼里吧。”
虞长昭可一直在衙门中巴巴等着苏右右的消息呢。
苏洵微微颔首,说了声是,须臾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平静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微光,看向虞玦,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道:“今夜祁王去拆解机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