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与长孙思远一番谈话,虞玦看似镇定自若,但也不过是勉强装出来的。直至在楼下见到了燕宸曦,虞玦一颗心才彻底安稳放回了肚子里,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虞玦不知,是因为长孙思远身上所散发的威压缘故,还是因为自己心中所猜测、那一种林根毛骨悚然的可能。
“你可记得之前我说过,在宫中见过靥蛇?”
燕宸曦缓缓点头,虞玦的神色渐渐的变得凝重,道:“宫中那个妖道,其实也不过是长孙思远丢下的障眼法罢了,真正作乱的人是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虞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燕宸曦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恐惧,没催促,而是递给了一盏热茶给她。
虞玦喝了热茶,这才定了定心神,同燕宸曦道:“他控制了圣上!”
燕宸曦眉心微皱,他虽不懂南境巫蛊之术,但心思却是极为敏捷,道:“你是说,靥蛇是长孙思远造出来的?在宫中一直盯着圣上,而圣上也知道此事,但丝毫不提,因为他无法摆脱靥蛇的控制?”
没想到不过须臾的功夫,燕宸曦这么快便就猜了出来,虞玦点了点头,同燕宸曦说道:“是的,靥蛇影响的不止是圣上的心智……很有可能,圣上的性命,都掌握在长孙思远的手中。”
这个时候,虞玦在燕宸曦的安抚之下,情绪也渐渐的趋向于稳定了,缓缓开口道:“二十多年前,长孙思远叛变,血洗宫中,最后整个皇室之中几近被屠杀殆尽,只有当时身在行宫的六皇子也就是如今圣上幸存……”
“那一场叛乱平息之后,最终得利的人,是圣上。”
“而圣上对于长孙思远叛乱的过往不许人提及,史书记载也不过是寥寥数笔,天枢阁更是常年被封锁。圣上这样的态度,可以说是愤怒于叛军作乱,也可以说是……恐惧逃避着什么。”
而当时燕宸曦误入天枢阁,景安帝是那般的震怒——他素来情绪喜怒不定,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但那一次虞玦真实的看出了他心底的恐惧与愤怒。
为什么景安帝分明是胸有城府,手段了得却一直甘心做一个太平天子?不问世事,任凭着先是庞家,后来于是偏信于金家,任凭他们在朝堂中翻云覆雨,只手遮天呢?
这样的问题,虞玦不止是在心底琢磨过好多次,也问过燕宸曦,但纵使是燕宸曦也无法知晓其中的答案。
直至后来,长孙思远出现在上京,渐渐的几十年前的旧事渐渐浮现在水面。
那居心叵测的妖道,诡异的靥蛇,早逝失踪的琉璃夫人以及神秘的羽族。
似乎所有人都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推动着,一齐出现在了上京,多少年前的宫闱秘闻浮现在世上眼前。可身为天子的景安帝非但没有想要命人查下去,反而一次次的命人压下真相,不许燕宸曦去查。
景安帝如此反常的态度,只证明了一个问题——长孙思远手中,握有他的把柄,这个把柄若被揭开,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虞玦和燕宸曦都想到了这点,猜测是当年长孙叛乱,景安帝与长孙思远做了交易。这个交易,是景安帝登上皇位,而长孙思远想要的利益他们就不得而知。
或许就和很多年前的缙王叛乱一样,只是不同的是缙王失败了,而景安帝成功了,且连长孙思远都算计了,让他彻底消失在了上京。
但长孙思远那样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又怎会一个后手都不留呢。
“他在圣上身上中下了靥术。”虞玦缓缓的说道,“圣上的性命,捏在了他的手中!”
所以,多年以后长孙思远重新回到上京,景安帝惶恐不可终日。为那些隐藏的真相,更因为那攸关生死的软肋!
纵使坐拥江山万里,却也逃脱不过是傀儡的宿命。
多少年前的那个晚上,密室中一灯如豆,那个人穿着斗篷从密道而来,摇曳的烛火之下,他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扭曲。
“殿下可曾考虑好了?”那人问他,“圣上病弱,时日无多,若等翊王登基,殿下可还能有出头之日?”
翊王……燕颐,对于他而言就像是生命中的一个诅咒。
他是中宫嫡出,身份尊贵,性格稳重聪慧,在太子府中的时候便就是他们这些庶出弟弟们的榜样楷模。父皇的眼中,皇祖父的眼中,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母亲纪氏,同逝去的纪皇后同出一族,怀闵帝登基之后纪氏便毫无疑问是皇后,而他封为翊王,几位皇子之首,距离太子之位才不过一步之遥。
只是纪氏在怀闵太子登基之前的一天暴毙,怀闵帝登基之后三年未曾立后。三年后,他的母妃在一众嫔妃之中因性格温和,不争不抢,从贤妃封为贤贵妃,再到皇后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的母亲出自一个并不显赫的金家,封为皇后在外人看来是在意料之外却又是在情理之中。只有他知道,母亲这些年为了皇后的位置,图谋隐忍,究竟都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在旁人眼中,端庄大度的皇后,暗地里歇斯底里的模样只有他一个人看过。她一辈子都在和人斗,和长公主斗,太子妃斗。
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皇后,她还不满足……
“只有你成为了太子,当了皇帝,我这辈子才算是真正的赢,不然……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在那静的没有一丝人气的佛堂里,佛香青烟缭绕,金皇后的面容扭曲到可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记忆里,檀香的味道带给他的并非是凝心精神,而是一种无尽的窒息之感……
他性格阴郁,少时沉默寡言,并不讨喜。但除了出身之外,论才学、谋略,他从不输给翊王,但偏偏这一生都不如翊王。
怀闵帝登基之后,对发妻念念不忘,纵使他才是中宫所出,但他心中真正属意的储君人选依旧是翊王。
对于翊王,他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皇权之争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直至有一日,佛堂前他的母亲如同疯魔了一般,抓着他的肩膀……
“你不争我们都得死!”在外人面前雍容大度的皇后,歇斯底里的喊道:“等翊王登基,我们谁都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