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晴雪园中气氛一片低沉。
云氏不苟言笑的神色,在烛火下变得狰狞可怖,看着虞玦,淡淡回道:“你父亲只是不愿你进祁王府为妾,其余的将你许给哪府人家,自然由我做主,庞家的婚事……”
“庞家这门婚事,父亲自然是知道的。”虞诗薇含笑的接过了云氏未曾说完的话,笑语盈盈的看着虞玦道:“这自古以来,女子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妹妹就安心在家中待嫁吧。庞家的人,不日便会来府上提亲!”
暗沉的天际划过一道闪电,闪电下虞玦的脸色血色尽数褪尽,一片雪白。胸口血气不断翻涌。
父亲……父亲竟然知道云氏要将她卖到庞家,为何不阻止?难道在父亲心中,她只要不是给人为妾,使家族蒙羞,嫁给谁都一样吗?
虞诗薇的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虞玦看着虞诗薇得意的神色,身子摇摇欲坠,扶着椅子方才没有倒下。
明明是同样的出身,血脉相连的姐妹,为什么自小虞诗薇受尽万千宠爱,要风得风要雨;而她,却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在地狱泥泞中苦苦挣扎。
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同情她,没有人关心她过的好与不好,没有人会想着她究竟是快乐还是悲伤。就连……她自认为不一样的燕宸曦,可到头来,也不过是专横独断。
他招惹了她,花朝节给了她希望,却又将她彻底的打入地狱之中。
“为什么?”虞玦没有焦距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云氏问道,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云氏神情冷淡,道:“这是你的命。”
是啊,这是她既定的命运,生来卑微,亲情淡薄,注定只是别人手中一口棋子而已。就算她怎么努力挣扎,也无法摆脱的命运!
忽而感觉胸口一阵腥甜,眼前一阵黑暗,虞玦直直倒了下去。
……
四周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声音,可虞玦觉得莫名的心安。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是回到了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那样温暖、那样的令人心安。
那是她此生唯一被母亲保护的时刻。
想必那时她的母亲,还是期盼着她的到来,期望着她的降临,她还是被爱着、被需要着。
真的好温暖,温暖到她不愿意睁开自己的眼。
可耳边,不断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噪音,迫使她不得不醒过来,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虞玦不情愿的睁开眼,却见四周一片黑暗中,不知从何处,浮现出了一道浅浅光晕,光晕中,凭空出现了一枝梨花。
褐色的枝干,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色泽,就连空气中,也带着淡淡的梨花香……
“皇上喜欢梨花吗?”一道陌生娇柔的女子声音响起,虞玦努力的睁开眼,可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皇上?
虞玦心中闪过了种种疑虑,就在此时,光圈**现了另一道身影。
月白色的衣摆,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可本朝以玄色为尊,怎会有白色的龙袍?
男子听到女子的话,脚步微微顿了顿,淡淡“嗯”了一声。
冷漠的声音,听在虞玦的耳中如五雷轰顶,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穿着龙袍的背影。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层层薄雾拨开,一切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片梨花林,梨花如雪,被风拂过,花瓣纷纷而落,一切美好的不像话。
穿着白色龙袍的男子始终背对着她,分明是将他的模样已经刻入骨髓的人,可是这一刻……虞玦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可能是他!
像是感觉到了某道视线的注视,男子微微侧头,若寒潭般清湛的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她的方向。
刹那间,虞玦被电击中了一般,怔怔站在那。
眼前的男子,双鬓已生华发,眼角也有着细纹,不复昔日年轻。可那模样……虞玦到死也不会忘记。
燕宸曦!与她纠缠了一生,命运交错的男子……
怎么会……他怎么还活着?宣武门之变,太子、庞家联合豫王府设下毒计,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一刻,虞玦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梦还是真,只觉得指尖一寸寸在泛凉,像是整个灵魂被撕扯,一分为二,一半在深渊寒冰,一半在烈火炙烤。
当看到他的模样,好像曾经很多很多不明白的事已然清晰。如他那样算无遗漏的男子,怎会死在燕宸濯那样宵小手中呢?所又怎会因为那虚情假意的三年时间,当真对她毫无防范?
一个与豫王府来往密切,与庞家有着纠缠不清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突然救了他,本就多疑的燕宸曦,难道不会怀疑她的目的吗?可燕宸曦偏偏将计就计,素来不近女色的她,却主动让管家上门提亲,将她纳为侍妾。
长久以来,萦绕在她心间的问题,似乎在这一刻,在那陌生的女子一声称呼,在看到他的时候,一切都有了答案!
从一开始,燕宸曦便就别有目的,那是燕宸曦与东宫博弈的开始,可是她却偏偏将他当做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殊不知在燕宸曦心中,她只不过是太子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
他教会她读书写字,辨识音律,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攻陷她的心防;他看似毫无保留的相信她,带她了解祁王府各处隐秘势力,让她自认为自己在他心目中别有不同。实则是为了借她的手,将那些‘秘密’传送给东宫。
这三年,他虚情假意,可她偏偏动了真心,自认为这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却当真如昔年一语成戳,不过是一场幻梦空花而已。
其实很多事情早就有预兆,只是她自己不肯相信,被燕宸曦的温柔迷了眼,自欺欺人罢了。
当日在香雪阁,看到柳墨生的时候,她便应该想明白的。前世的燕宸曦若当真将她当做祁王府的人,又为何带她数次出入鬼楼,却从未告诉过她柳墨生的身份,在她面前,与柳墨生相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她傻乎乎的捧着一颗真心放在他面前,可他却时时刻刻是在算计、是在欺骗。
她这一生本不过是寻常女子,想要平庸度日,却依旧逃脱不过在权谋争斗的中心,被算计、摆布的命运。
梦中的那一场盛世繁花,终究不过是痴人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