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青遥一袭单衣，躺在甲板上，任由客船随波逐流，向前驶去。
半轮红日躺在运河尽头，无限朝霞光辉洒落。
前方，邢城越来越近。
覆盖了一夜的白雪，逐渐消融。
甲板上的寒意，亦逐渐褪去。
“这一夜，可算是过去了。”
乘青遥坐起身来，看着远方，感慨万千。
青山如黛，其中逐渐升起袅袅炊烟。
水上，早起的船夫卷起袖口，摇动船帆，唱着歌起航。
岸边，怀中缚着襁褓中的婴孩的妇人俯身洗衣。
码头后面，早市开始了。
吆喝声愈渐喧嚣，整个红尘随着远方长日一同醒来。
乘青遥回头，看向柳公。
“柳公，反正该招惹的、不该招惹的，我也都招惹齐全了。
现在靠岸，也不在乎了吧？”
他的视线透过舱门，看向里面。
“青子前辈要我给这个孩子立个碑。”
乘青遥坐起身来。
“我想好了，要给那个孩子找个风水宝地。
尤其得远离水源。
你看那处，如何？”
柳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邢城附近的一处高山。
“地倒是汇聚天地元气的宝地。
你要去，那便去吧。”
说话间，客船朝着邢城码头快速行进。
泊船登岸。
乘青遥抱着冰凉的女婴尸体，见柳公信步下船，不像是准备一同前去的样子。
“柳公，你不一起吗？”
柳公随意挥了挥手。
“我去买点酒肉。到时，你直接回船即可。”
见柳公意已决，乘青遥也不再强求。
他很快觅得那处高山。
青子的那杯清酒之中生万象，乘青遥也算是为数不多了解她生平之人。
她一生多在水边，更是于东海汤谷、碧波之上，一眼误终身。
此后，她便随着夏无伤，一直在水上漂泊。
风火大劫都拦不住的妖仙，却将余生画地为牢，囚禁在一叶扁舟之中。
甚至连最后的尸身都泯灭于水面。
最后那句嘱托，大概也是青子前辈的心愿。
立个碑，远离无情之水。
乘青遥便寻了这处最高峰。
离天最近，视野最广。
希望这个孩子来世能看到其他的风景。
高山之上，云雾缭绕，久久不散。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乘青遥挖出一个土坑，将女婴安置其中。
忽然，他感觉到了一丝违和。
看着躺在土坑中的女婴，一动不动。
“奇怪！”
乘青遥面色一变，俯下身去，又把女婴抱了起来。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几个时辰之前，他可是亲眼看着青子亲手断了这个孩子的生机。
随着元气的流逝，女婴死的时候可谓是形容枯槁，血色尽失。
可此刻他怀中抱着的这个冰凉的女婴，哪里还有什么枯槁模样！
若不是她浑身冰凉，并无人气，以其红润的面色，吹弹可破的肌肤，说她只是陷入安眠，也丝毫不为过。
这是怎么回事？
乘青遥心中诧异，试探着放出一丝元气，探查她的体内。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那缕元气刚进入女婴体内，便被迅速吸收！
不仅如此，自女婴体内更是骤然出现一股极为强大的吸力！
乘青遥一时闪避不及，体内元气顿时被抽取，不断涌入女婴体内！
轰！
晴天一声惊雷。
周围的云雾翻涌着，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乘青遥连连出手，当机立断，斩去被吸取的元气与自身的联系。
山脚下。
柳公似有若无地看了高山方向一眼。
“哎，有些人啊，何苦又强留在世上……”
包好酒肉的小二正巧走了过来。
小二看了一眼旁边叩首乞讨的小乞丐，笑着开口：“求生嘛，本来便是世间生灵的本能。纵使人间万般苦楚，也有甜啊。
在还没尝够酸甜苦辣之前，又怎能甘心离开呢？”
说着，将酒肉递给柳公，末了，又补充一句。
“不是有句老话嘛，好死不如赖活着。”
柳公笑了。
“你倒是通透。”
接过酒肉，他豁达大笑离去。
“罢了，罢了……”
高山里。
乘青遥几乎脱力倒地。
谁能想到，这人身蛇尾的女婴，居然是天煞妖星！
即使是她的生母，怕是也不曾想到这一点。
天煞妖星与寻常人不同。
常人只有一条命，她不止一条命！
乘青遥体内大半元气，被她霸道吸去，强行重生！
若非乘青遥反应得够快，恐怕旁边那个土坑就是为他而留了。
而吸收了乘青遥元气的女婴，此刻已经大变样。
她褪去了蛇尾，彻底化作女孩模样。
“呼——”
呼吸声轻微响起。
睫毛颤抖着，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乘青遥站起来，看向女孩。
女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将他的模样倒映得清清楚楚。
“咯咯咯……”
女婴露出笑容，笑了起来。
她翻了个身，手脚并用，爬向乘青遥。
更是伸出两段藕臂，似是要他抱。
乘青遥：“……”
得，这个碑今天看来是立不成了。
回到船上时。
柳公喝着刚温好的酒，看着乘青遥抱着女婴，另一只手上还拎着几套女孩的衣裳。
乘青遥看向柳公，尴尬地笑了几声。
女婴乌黑发亮的眼睛看向柳公，又弯起了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乘青遥凑到柳公旁，低声询问。
“柳公，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青子生前跟你说的是，让你为这孩子立个碑。
你就等她日后死去，再给她立碑吧。”
乘青遥看向忽闪忽闪眼睛的女婴，哭笑不得。
柳公大手一挥。
“要她死还不简单？把她丢晋王府就行了。”
乘青遥自然不可能真这么做。
但第二日，女婴看向他，张口吐出人言：“爹爹。”
“万万使不得！”
乘青遥心都颤了一下。
一夜过后，女婴不仅学会说话，更是长了一寸！
柳公在旁哈哈大笑。
却见女婴又看过去，甜甜地喊上一句。
“爷爷。”
乘青遥脸色一僵，
吃亏了！
旋即，他又禁不住失笑起来。
可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女婴一天长一寸，三天满地乱跑，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姑娘。
刚买的新衣，眼下就穿不上了。
再次泊岸，带她去成衣店买新衣。
有人见她可爱灵动，伸手要抱。
却被她皱着眉，随意挥出一掌拍飞！
乘青遥看得目瞪口呆。
这丫头，还天生神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