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最让人无可奈何还寻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的东西就是缘分了。
“你不是辞官还乡探亲了么?你的老家原来在这里。好巧好巧。”李坏笑咧咧的走过去,跟一个皮肤微黑,眉眼端正,轮廓清晰的男子勾肩搭背道:“小方,你好像黑了很多,也瘦了,是不是路上盘缠不够用,没吃好?”
方世中本是万户侯,可在年前因家中老母病危,于是向李坏辞官还乡,当时坐镇边关的大将军燕西平本是不愿放他走,只允可放他三月的假期,可方世中对官场毫无抱负,决意离开庙堂,李坏是性情中人,为他的孝心感动,故而在方世中辞官一事上也出了不少力。
只是两人同僚六年,在沙场上同生共死并肩作战,可要说彼此交心,那还真有点远。这自然不是李坏为人矜持,而是方世中为人谨慎稳重,看似好相处,其实与任何人都很清疏,很不容靠近。
即便这次重逢,李坏对他热情如火,可方世中也只是挂着一抹不着痕迹的微笑,算是对这个六年战友一点情谊。
“你也来这里打架,是想混迹江湖了?”李坏神秘兮兮的问道。
“不是,我如何敢于这些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较量。”
“你别谦虚了,你的本事可比我厉害多了。不试试么?我赢了很多场了,其实不难,你找个比较靠谱的队友,混到最后一日,我们或许可以同排领个名号,听说这届的论剑大会有丰厚的奖品,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混个一代大侠,以后随随便便收几个弟子,就等着他们供奉你了,多逍遥自在,还不用死。”
跑江湖比混战场容易多了。李坏这般想道。
“我也没想过这个,这次来是陪着朋友过来看看。”方世中摇头,目光朝身边人看去。
“你还带朋友过来。”李坏奇了,扭头去看那人,暗道:这小子居然也会交朋友了,以前总是对人爱答不理,身边就李培与王义那两个跟屁虫,现在他们哥三各奔东西,想不到这小子还能交到朋友。
李坏又去打量方世中的新朋友,怎么说也是自己战友的亲友,那还是得打个招呼:“哟!这小哥好俊俏,比大姑娘还水嫩,看来一定是个读书人。”
方世中笑容淡淡,对着身边那个小郎君说道:“这是我从前的战友,叫李坏。”然后他又对李坏说道:“他姓符,名月犀。”
“月犀?”这名字女里女气的。李坏瞧着符月犀,暗道:长得细皮嫩肉,油头粉面,不去跟妙龄少女厮混,倒是跟着汉子处一块。这小子会不会是背背山上的人?那我兄弟岂不是很危险?
“兄弟,你这个朋友几时与你一路?莫非你们是老乡?”还是问清对方的底细,再想想要不要给他一个忠告。李坏想到李培那个娘娘腔,便对这种娘里娘气的男人敬而远之。他不是嫌弃对方,就是受不了那种感觉,肉麻死了。
“从扬州遇上的,符弟照护了我一路,不是他,我可能活得还要落魄。”方世中欣慰道:“遇到符弟这般慷慨解囊,仗义相助之人,我也是三生有幸。”
李坏看他眼里的温度,心里有了个不好的预兆,可又不能说出口,只是看着那个符月犀,咬着唇角想了半响,才放开了方世中,向他热情的伸手:“小郎君怎么不说话,别怕生,小哥哥我不会欺负老实人。”
他一巴掌就要去搭对方的肩膀,暗道:这小子瘦不拉几,还溜肩,衣裳都撑不起,一看就没男子气概,不是背背山上的人也是里面的奸细。
“李兄,莫要无礼,符弟不喜与人碰触,是个温厚的读书人。”方世中看李坏朝符月犀靠近,而符月犀一声不吭的往后退,两人亦步亦趋,看在外人眼里很是暧昧。
“咳咳……”符月犀轻咳两声,掩饰窘迫:“方兄,我有些不舒服,既然你们兄弟团聚,我也不打扰了,先回客栈。”
“符弟哪里不舒服,可要去看大夫?”方世中关怀道。
“不需要了,许是天气转凉,衣服添少了,我回去加衣。”符月犀朝李坏看了看,眼里有着微妙之色,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转身离开。
方世中为人心细,看她对着李坏微笑,心中怅然若失,不是滋味。
李坏粗心大意可没看出符月犀对自己的异样,只是搓着手臂,看着方世中奇怪的神色,松了口气。总算走了,不过这老方怎么回事,居然会主动关心人了。好别扭,好可疑。
“你不是来这里参赛的,那是来看好戏的喽!”李坏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缓过劲来,又露出痞痞的笑容:“你也喜欢看热闹阿,我还以为你一直想做个安静的呆鸟。”
方世中回道:“我是陪符弟过来,其实也是路经此处,便与之同路,倒也不是特意来看论剑大会。”
“诶?你真不打算参加?其实你武功不错,比我厉害多了,怎么不试试?”李坏提议道:
“你都不混朝堂了,可你这一身本事荒废了多可惜,江湖也可以玩一把嘛!江湖人崇拜强者,你武功高,说不定人家挤破头都要拜你做大佬,收一拨小弟,养一群徒子徒孙,诶呀!那多气派,都可以跟大圣人孔子相比了。人家桃李满天下,我们猴孙遍江湖。以后死了还会载入江湖史册,芳名千古,被人世世代代的记住。”
李坏吹嘘了一番,说得自己都像成为那样的伟人。方世中却无动于衷,没觉得不好,可也没觉得有多好。
“算了,你这个人低调内敛,不喜欢张扬,或许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的罢。你可能一辈子只想被一个人记着,那就觉得很值了。可我就像让很多人记着我,就算我死了变成了把灰,可还是有人会想想起我的好,为我留下一滴泪。”
这是李坏的真心话,也是一句最真的话。很多年后,他觉得自己说得真他娘的精辟。可再精辟又如何?他当时打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几声:“老子这张贱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是后悔莫及的。
“你是为了在江湖中博得名望。”方世中说道。
“诶……一言难尽,如我这般看淡名利,视钱财如粪土的高雅人怎么会跟人撕破脸打架呢!”李坏指手画脚,露出无可奈何纠结无比的沉痛之色:“其实我是被逼的。”
“你为何要来这里?”方世中又问道。
“这个嘛!”李坏一改神色,露出气恨的嘴脸:“老子被小妞给戏耍了,真是衰。”
“怎么了?”
“那个小妞看中了老子,说老子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想要把终身幸福托付给老子。虽然她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让人看一眼就倾心,可我李坏是谁?那可是天下老实人,正直无比,说到做到。于是我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展露拳脚……”
李坏比出双拳,做出打人的姿势:“显露风采,让小妞看明白我的实力,然后让她拜倒在我的裤衩下。”
方世中脸色微滞,被李坏这粗俗不要脸的言论给惊住了,即便他很了解对方的为人品行,可还是对这人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的惊人言语毫无防备。
小无赖李坏一如既往的无耻。
“可惜啊,小妞还没看我这威猛矫健的身手,就闹别扭走了,我要不是信守承诺,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也懒得在这里耗时间。”李坏很想去找大小姐,可他觉得道姑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要是食言,那自己不是内外都是小人了。
小事耍耍赖没关系,可大事还是要顾及的。
“原来你是与人有了承诺。”
“那当然,我这人看淡名利,真的不需要这种什么大侠的称呼。”
“听说这回的比赛规则改了。”
“是啊,我有个损友,他老是出卖我。”李坏惨兮兮道:“要不,兄弟我们组一队,我把他给踢了。”
方世中朝他身后看了看,问道:“那他怎么办?”
“他么?让他一个人躲角落里自己玩泥巴去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也想做大侠,小时候没被大人打过屁股脑子有点不灵光,异想天开。”
李坏天天被一个小毛孩教训,心头也憋屈,对着方世中大吐苦水,把赤骂得狗血淋头。
“是么?我脑子不灵光,要不要我们打一场,你要是赢了我,我就自己退出。”一个噩梦般的声音从身后穿过来,令李坏的尾巴骨一阵寒凉。
“那啥,我开玩笑的,你看大人说话都是如此的潇洒肆意,百无禁忌……你以后也可以的,加油!”李坏对他比出一个手势,真挚的鼓励道,扭头就想跑。
赤朝方世中笑笑,然后立马凶起脸,抓起李坏的后脖子朝一边拖去。方世中目光深远,朝这个乖戾的少年看了很久,半响,缓步离开了华山。
“这场赛事,真有意思,前后反转如此巨大,这个叫颜语行的女子,到底出自何门何派?怎地如此厉害?”静安师太笑眯眯的看向张真人,对他门下弟子输了赛场一事倒是觉得快意,便夸赞起来。
“我无话可说。”张真人气恨,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言论。
“此女不曾上报过门派,或许是隐姓埋名的侠士后人。老夫也是好奇她的武学,听闻柳家是武学世家,不知柳小姐如何看?”周冠霖把话题扯到了白白芷身上。
关键时刻到了,这个冒牌柳大小姐要迎来第一个关卡了。
“这该怎么说?”白白芷心急如焚,已经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