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看着这昏迷的女子,忽而不安。
“我觉得她很亲切。”大小姐伸手去抚女子的头发,手指却从对方的身上穿了过去,抓不到一物。
“你舍不得离开这里了。”月玦看她迟疑,对那女子也多看了眼。
“我想看看她的样子,你能不能替我看看。”大小姐再次飞回到她的面前,恳切道。
“我要是离开你的肉身,一会儿就不能再附身了,你能应付接下去的事么?”月玦问道。
“你真是让我难以抉择。”大小姐看看昏迷的女子,想了想,点头道:“我会小心的,你代我看看她。”
“你怎么比我还傻。”月玦怪异道。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不留神,错失些什么。我这次只是少带了些帮手,若是人多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抉择了。”
“你是在给自己的善良找借口。”
“我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坏人。”
“好与坏哪有那般好分得清明的?”
“我知道。你想要多管闲事,我就帮你。”月玦闭上了眼睛,印堂间出现了一道暗蓝色的灵光。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睁开眼,却是自言自语道:“月儿也喜欢多管闲事。”
“彼此彼此了。”月玦已经离开了大小姐的肉体,又成了游魂。她飘到囚犯面前,伸手撩起对方的长发,原本平淡的神色微微起了变化。她虚无的表情倒是掩瞒过了大小姐。
当她放下手,施施然的回到大小姐身边的时候,大小姐问道:“你看清是谁了么?”
月玦嗯了一声,淡淡道:“是个美人。”
“你不认识?”大小姐若有所思,看了月玦一眼。
“我为何要认识?她又非是我的挚爱。”
“我们救她罢。”
“你背她?”
“我可以的。”
“我去救她。”月玦从大小姐的腰身取下一柄银刀,微微咬牙,再次回到水牢中央。她对着璧上的铁锁链奋力砍着。
叮叮叮。银刀摩擦着铁链冒出一点点的火星。火星溅上了她的手背,冒起了黑烟。至阴之物是不可以靠近阳火。虽说是小小的火星子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伤害。
“我是有多喜欢你,才帮你这般救人……”月玦看着那个昏迷的囚犯,喃喃自语道。
“月儿……你在说什么?”大小姐隐约听到她的嘀咕声,以为她不耐烦了,安抚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今日救了她,来日必然有福报的。”
“你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哄出家人也未必会被采信。罢了,我可懒得跟你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这人是你要救的,我顶多给你打了分差事,可是要报酬的。”
“月儿要什么报酬?”大小姐问道。
“回去后再商量这桩事。”月玦把银刀丢在了大小姐的脚边,伸手抱起了已经解脱束缚的囚犯,上了阶梯。
“她身上带着毒性,你还是别碰了。我来管她。”月玦把银刀用手帕包裹了起来,放在怀里女子的衣裳里。
“你这是……”
“要是遇到了不好对付的人,我好给你个照应。这匕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当送我的见面礼。”
“你真不客气。”大小姐看她理所当然的样子,暗笑她从前必然很顽皮。
“走罢,去找你那两个忠仆。我猜正戏已经在那里唱上了。”
“等等,让我看看她。”大小姐伸手要去撩开那凌乱的长发。
“出去再看不迟,她都人事不省,你看了也没什么用。”月玦背着昏迷的女子,朝前飘着,自嘲道:“除了你,谁也看不到我。一会儿,或许会吓着你的下属。”
“这也是奇了,为何我看得到你,他们却看不到?”
“你这不是阴阳眼,只是有个特别的缘由。”月玦笑笑,眼里不带什么笑意:“像我们这样的存在,世上绝无仅有了。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有趣?”大小姐想着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奔波劳累,除了困乏,哪有什么好心情。
“我们就像两朵双生花。”
“什么意思?”
“这世上有一种花可以在同一年里绽放两次。”
“那我是……”
“你是后面的。”而她已经开过了。
“我对你愈发好奇了。”月玦当年该是怎样的面貌?
“你醒来后不知道自己是谁,那对着那些说认识你的人又是如何对待的?”
“还能如何对待。她们都倾心于我,便一同对待了。”
“倾心于你?”月玦朝转头朝背后撇了眼,笑道:“你真自信,如何便信了她们都会喜欢你的。”
“同生共死不算么?”大小姐想到在萧家后院的地宫里,有人陪她一起下无底深渊,那样也不算情分,那真情又该是怎样的?
“同生共死?她……有人为你死过?”月玦惊诧道。
“我也很意外。她是意外出现的人,之前从未见过面。可那样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在我重伤的时候就那样出现,我岂能不心动?而后她为我拖战,频临极限,在最后关头,为解开我的咒术,被人重伤,心脉巨损,去了半条命,那时我就想,这样的人我怎能辜负。”
大小姐说着聆月,眼里带着温柔,她从来不会在外人眼里表露真心,可就在月玦面前自然而然的说了。
她不是不懂情爱,只是深藏在心里,不舍得提及。
“想不到你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月玦摇头道:“你比我更会惹桃花,日后怕也是头疼脑热。”
“你从前也有很多人喜欢罢?那你喜欢过谁?”
“没谁。我都是主动去喜欢别人。”月玦想到深处,微笑道:“我喜欢的人,你一辈子也遇不着了。”
“喔?有这样的人存在过,那必然惊天动地,我或许会看到一些痕迹。”
“不会有,就算有痕迹,你在七玄也找不到的。”
“说得很神秘,那人是谁可以说么?”
“说了你也找不到,还是让她只存在我的梦里罢。”
“你的梦?”都做了鬼还能做梦?
“我永远都存在于梦里,要是醒来了,就不会留在世上了。”
“那我还是舍不得你醒来。”
“我也不想醒。”
她是执念所化的灵体,要是放下,就化成了虚无。月玦不会放弃自己,在没有了去心愿的时候,如何舍得醒来。
“娘的,这个出家人怎么喜欢跑这种深山老林里抓鬼,真是无聊透顶。”李坏在扬州城外的乱葬岗里一边翻着死人骨头,一边嫌恶道:“真他娘的恶心,看得老子吃不下饭。”
他嘴里嫌弃着地上的一摊白骨,但还是忍不住挖坑埋骨头,做着口是心非的事。等到他埋了十几个坑以后,已经饥肠辘辘,但是埋骨太久,累得手都软了,只能坐在一个小土包上歇脚。
“扑梭梭。”他感受到了一阵阴风,其实这里都是阴风阵阵,只是这阴风不比寻常,伴随着阴风还有一群乌鸦。
真是触霉头,净是遇到这些晦气的东西,不是死人骨头就是乌鸦,就不能给个吉利的。
沙沙。
树叶打着卷。李坏捡石头的动作一顿,立马抬眼去看前面。
草木萧索,山野荒芜,迷障深深处,有一位出尘脱俗,不与俗世同流合污的道姑出现在那处。
李坏立马打消那股油然而生的诗意,跟只贪婪的恶狼紧紧追了上去。
赤练衣抖着拂尘,正才一株树干上贴着符咒,听到前面有动静,也抬头了。
“道姑,好啊。”李坏笑眯眯的打着招呼,暗骂:他娘的总算逮到你了。你这个跑路的脚步真是令人窒息。
“你怎地在这里?”赤练衣对李坏的态度很冷淡,但还记得他,毕竟对方给她做了一顿印象深刻的午饭。
“道姑,这是在做什么?”李坏恶意的想道:又想施展妖术,为祸人间了你个妖道姑,老子早晚坏了你的道行,把你捶死。
“你不想说的话,也罢了。”赤练衣不在意他的来意,她只是专注着自己的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走路的姿态衣袂飘飘,一身道袍穿出了洒脱的风情,李坏觉得她拿拂尘显得不合适,更佩轻灵精致的长剑。
“我是来祭拜我从前的几个哥们,很快要过中秋了,给他们上点香,算是打个招呼。”李坏知道这个赤练衣道行高,硬来特定是自己吃亏,只能迂回行动,他既然可以算计她一回,就可以再算计她。反正这个道姑傻乎乎的,很好骗。
“祭奠亲友,你倒是重情重义。”赤练衣对他看了眼,淡淡道:“不过这里阴煞之气不平常,你还是少在此地逗留。”
“阴煞之气?”李坏缩缩脑袋,有些发憷,这个道姑怎么喜欢跟这种鬼祟妖邪打交道,还真不像女孩子。
“我在四个方位贴了符咒镇压,但如今仍旧未找到阵眼。”赤练衣带了些忧虑道:“要是不及时破坏阵眼,这里或许会发生异变。”
“什么异变?”
“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赤练衣凝神看着四周,心思并未放在李坏身上。
“道姑,你说的可是鬼怪妖精?”李坏暗呸:你不搞鬼就天下太平了,还不是你在掀浪,扯什么鬼?
“比它们还要可怕。鬼怪妖精都怕方士,奈何不了我的。”
“那真是很严重的事了。连道行高深的大师都奈何不了。”李坏惊叹道,心想:扯罢,没人比你更能了。你才是千年大祸害。
“不是奈何不了它们,而是动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