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辈子能干出一件举世瞩目的事也算不枉此生了。
从来不知收敛为何物的嚣张大小姐,到了战场简直跟匹脱缰的疯马走一帮黑一帮,先是深入敌腹埋炸药,这会儿跑到地热的地盘燃烽烟。做了这两件震惊敌人的事以后,她又耐不住性子,继续搞事情。
既然契丹人误会七玄的兵力,那让他们再误会一下也不为过。大小姐从幽州城里买了一大车的硫磺砒,霜硝石,然后又出了城,这一路她扮了个天真小姑娘依偎在一个眼睛不大好使的胡人老头的身边,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幽州城。
等她制好炸药包,都已是子夜,幽州城防备依旧严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城楼上的垛口后头都备好了弓箭手还有火炮,俨然是备战的模样。
七玄军要到幽州还有半个时辰,由于契丹人误会他们的兵力,集结出抵抗二十万大军的兵力,至少需要半日,这样比较一番,七玄军到了幽州,契丹军也已从沿线军堡抵达幽州。
这时候七玄军除了日夜兼程,是用不上任何计谋了。只有一个人可以,她是这一战的关键人。
大小姐吹着口哨,把炸药包堆在幽州城外的南门,这处面临的是护城河,守卫相对于其它城门薄弱些。
所以……可以尽情地为所欲为了。大小姐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雷,管,这是她的秘密武器,上回炸死了那也,就是它的功劳。
“啪!”她点燃雷,管往城门口一丢,转身立马趴倒。
“轰!”初冬的夜,燃起了一大片炙热的火焰,苍茫的月色下,一大朵蘑菇云缓缓升起。
“不好!有敌人袭击城门!”南城门混乱一片,有士兵不断呐喊着,还有急促的鼓声,幽州城内的守备军尽都赶到了这处的城门。
大小姐趁乱扮做了契丹士兵进了城,所见的都是凌乱的场面。四处奔走的百姓,群魔乱舞般的火把,坚硬的战甲,威武的契丹将军,还有彪悍的骑兵。人流散乱,街道堵塞,前不久的太平景象不复存在。
原来不管是七玄还是契丹,百姓们受到战争波及都是那么的惊慌失措,惶恐不安。战争总是能够撕毁矫饰的安平。
大小姐这一路走的很沉默,她或许真的不是个没心没肺,肆无忌惮的人,面对无辜的性命,她也有普通人的慈悲与犹豫。
可是……如果她收手,那些与她生死相依的人,都回不了家了。明钰说的对,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死离,而是选择。
错了就错了,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不能回头。
看着如山高的粮草,大小姐眼里闪过决然之色,她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也没有那么严肃过,退散了眉宇间的温柔和善,眼底的狡黠邪肆,她当真是一位端庄高贵的大家闺秀。
这是幽州城里的粮仓,烧了这些粮草,想必会引来更大的轰动,会给契丹军一个不小的打击。契丹是游牧民族,过的是鱼猎生活,所谓秋收冬藏,漠北的冬天来了,这是他们一个整冬的粮食,要是毁了,他们就要挨饿受冻。
他们一定会恐慌,心里的防线必然会崩塌一角,幽州城的守备军最多也不会超过二万人,那么七玄军便能够及快攻占下这座城。
“嚓嚓!”大小姐打着火石,身上的火折子已经在潜入护肤城河的时候弄湿了,此刻只有两块火石。
“幽州城会有多少兵力?”披星戴月的七玄军朝着幽州行进,领头的是主帅,她身边跟从着军师,这一路他们都不说话,似乎有着某种隔阂,然而快要到了目的地,主帅也不拧巴了,大大方方地询问,虽然口气很糟糕。
“契丹过的是农牧混合生活,游牧以外,只有少量耕地,他们一年所有的粮食比不过七玄一个南方州县。故而长城以北的人口少之又少,除去渤海女真人室韦人,契丹只有百万左右人口,奚族占了四成,其它部落约莫有七八万人,如果没什么战事,幽州城最多会守备三万兵力。”明钰回道。
三万兵力也是他们的二倍,按常理,七玄士兵激战一日,又日夜兼程,既没吃好喝好也没休息好,定会队伍散乱,不成纪律,怠慢拖沓。
然而幽州城外,两军再对峙,却是调了个头,七玄军超乎意料,契丹军也是不如想象。一方士气饱满,队伍严整,一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七玄军师微微一愣,看着眼前颓废,消极的敌人,大感惊讶。这是死了亲爹么?七玄军嚣张大笑,看着这般孙子似的家伙,生出了骄气。
“啪!”七玄军师唰地拉下了脸,一脸严肃地抖着手里的马鞭,打响了寂静的空气。
“战未开打,便露骄傲,想死得更快么?”军师冷冷告诫,紧绷着脸,即便敌人如何颓废,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一战若是胜了,你们就是名垂青史的英雄。若是败了,那就难看了,不想遭受子孙戳脊梁骨,就冲上去!”军师不善于表露自己感情,他一向不苟言笑,你做的不好,他会阴沉着脸色犹如严冬腊月般地对待你,但你做的好他会用另一种方式鼓励你。
虽然这种鼓励像一块石头让全军将士心里沉甸甸的,但他们再也不浮躁了,变得更冷静更顽强。
“冲啊!”七玄将士高声呐喊,前仆后继地冲向幽州城的北城门。他们并不分散兵力各个击破而是集中主力,一举进攻,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长城外沿线军堡的契丹兵已离他们不远,胜负只在一瞬间的差距。
要是败了,他们就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要是胜了,就是绝世神兵,名扬天下。
七玄军师率先跃上城楼,横枪一挑,把垛口后的弓箭手打得七零八落。
随后他令旗一挥,所有的七玄士兵奋勇当先,一个赶在另一个身前,他们都想冲在最前面,打落敌人的刀枪剑戟,替战友两肋插刀。当然他们的速度及不上主帅,那些长刀都无法贴近他们,一齐拦截在地,那些彪悍的契丹武士一个个倒在地上,软了骨头。
此刻在城楼上拦截契丹士兵的军师一枪挑落契丹的狼旗,回身转枪,举枪刺入城门石的机关,“轰”地一声,城门石爆裂开来。
幽州城的城门轰然打开。
“军师,契丹军已经团团围在了城外,我们要如何突围?”述冲进入临时营帐,见着军师正给主帅包扎,目光不由流连在主帅白皙的肩背。
“我知道了,此事过会儿再议,你先出去。”明钰转身,把带血的绷带放入盆舆里清洗,视线若有若无地扫着述冲。
“喔,对了,军师,刚才刘瑶去粮仓里巡查,发现幽州城的粮仓尽数销毁。”
“嗯?”明钰神色沉凝,问道:“可查到何人所为?”
述冲拿出一块手帕,走到他身边,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去瞄正系着衣带的主帅,心不在焉地说道:“这是现场留下的线索,看字迹,不像是汉人所为。”
明钰神色有了丝微妙的变化,收起了手帕,然后冷淡着脸,把窥凯主帅的家伙赶了出去。
“这是你所说的一分胜算。”琦云仿佛明白了,眼里抑郁已然不见。
“她还算不笨。”明钰把手帕递给她看,绣着杜鹃花的白娟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可以想到那个笨拙的家伙用眉笔做着记号:我一定会回来的!
七个字里透着一股子坏坏的味道。
她回来做什么?这个该死的逃兵。
“她去哪里了?”
“去赚最后一分胜算。”
“你为何交派她这些任务?”很危险。万一有个差池,那丫头就成了罪人。
“我是让她去送死的。”明钰冷冷说道,原本疑惑的主帅立马沉了脸色,两人稍有缓和的气氛又冻结了。
营帐里有着初冬的气息,寒风凛冽,砭人肌骨。
“嘶!冻死我了,欸……”山丹县外的十里荒原,一个女子牵着缰绳,呵着双手,腮帮子鼓鼓,过了一会儿又憋了下去。
“哒哒。”一辆马车从她前面驶过来,女子急忙奔过去,对着车上的主人诚恳地说道:“嗨!好心的人,请问王庭怎么走?”
这个纠缠着马车,一直追问个不朽的人便是卫初晴。自从烧毁了幽州城的粮仓,她便想到了七玄军很快会面临围城的威胁,便做下记号,报了个信,然后又溜出了城,沿着河西走廊自北向南走。
她估计以军师的英明神武,必然能够攻下幽州,那她也再接再厉,立个不世之功。
我这回又做了个无名英雄。大小姐想着下一次一定要打个响亮的仗,她要举世瞩目,万人敬仰,名垂青史。
“你要去甘州回纥的王庭?”车里人讶异地问道。
“不错,不错。”大小姐小尾巴一翘,心想又遇到好心人了。
“你把身上的衣裳与帽子脱了,我就告诉你。”车里的人轻笑,满怀恶意。
纳尼?大小姐呆愕,这他娘的是遇到流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