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婆被那生红角的白蟒吓破胆,连虫子虫孙都不要了,只往偏门处逃蹿。失了控的蝎子死的死、散的散,另有发狂的,在满堂晕过去的修士身上乱蛰乱咬。
边上的云惜公子既恨老东西没种,又免不了跟着害怕,只想拖着嫪嵘离开。
嫪嵘却从牵魂蛊中清醒过来——死在这里是轻快,若不能完成主君的吩咐,活着回去的下场才难料。他搡开缠着不放的云惜,急抽出桌案下的铁弩,对上正追在蛊婆身后的喻俏按下机括。
那铁弩沉重,无声连射出的叁支血镞箭矢,通身萦着恶咒的黑气……
一切不过是电闪之间,重明正漫天撒火符驱毒蝎,他高叫“妖女小心”时,早已来不及。却见陆雪名飞身而起,甩剑出手格开前两箭,又追在第叁箭后徒手掣住。
“陆师兄!”重明冲上前,扶住身形摇晃的陆雪名。
喻俏将蛊婆击到在地,未察觉身后的惊险,回头时,只见陆雪名手心,被箭身倒钩割得鲜血淋漓。那些倒钩嵌在骨肉里,一时之间拆分不开。
陆雪名面白如纸,手里的血顺着箭身蜿蜒而下,红蛇一般,滴落在地。
嫪嵘的弩上不知还有几根血镞咒箭,重明心生退意,喻俏却不甘心——白蟒破了蛊婆群蝎局,云惜妖人也没了尸傀儡,那许多女子死在眼前,若就这么算了,她心中怒火实在难消:“这几个妖人不除,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小贱人口气倒不小!”那云惜公子冷笑,将剔骨尖刀随手挽个花,冲杀过来。
陆雪名来不及拾剑,就握着手中箭矢和那绿衣妖人缠斗起来。喻俏拳脚功夫只是末流,当下躲在后面奏笛,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她割指放血,以女娲血为引,驱动蛊婆留下的赤尾蝎。
群蝎再次听得指令,又齐齐涌向嫪嵘,扰他射偏两根咒箭。嫪嵘大怒:“蒲阳!还不快撤走这些毒蝎!”
蒲阳蛊婆倒在地上,早是进气少出气多,他拼尽全力将怀中的鬼火药掷出门外,只听一声脆响,幽蓝的焰火飞升到高处,瞬间照亮一小块黯淡的夜空,又瞬间熄灭。
“那是执律司……调动暗修的鬼火药……”一直在撒符纸的重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呢喃道。
喻俏本也慌乱,却见嫪嵘和云惜妖人的脸色更难看,只有陆雪名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开宴至今,宴厅四周一个暗修也没有,自是嫪嵘等人有意支开。想来执律司外面瞧着铁板一块,里面倒暗流汹涌斗得颇凶。
嫪嵘尚在犹豫,云惜却已抽开身跃上梁,意图破屋顶逃逸。
喻俏哪儿肯放他走,她急得笛子也不吹,冲着白蟒喊:“小宝!盘他!”
白蟒和主人心有灵犀,瞬间打着旋儿攀柱子蹿上梁,卷住云惜的腿将他绊了下来。云惜狠摔在地上,痛呼出声,他挣扎着爬起,白蟒却灵巧地游上他身体,在他胸腹处缠了叁圈,寸寸收紧,叫他窒息得青筋爆起。
白蟒的灵性叫重明赞叹不止,喻俏一时得意,没防备云惜手上的剔骨刀,直直往小宝七寸上扎!
“小宝!”喻俏心胆欲裂,却听云惜嗓中“嗬嗬”两声,手上的剔骨刀陡然失力,歪歪地刺进他自己腰腹——他身后,陆雪名忍着掌心剧痛,把皮肉从箭矢冰冷的倒刺上缓缓剥离开——这支血镞箭矢,就这样留在云惜公子的脖颈上,上面满刻的怨咒符文,可保他必定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陆雪名救了自己又救了小宝,喻俏一时感激,差点忘了此行本就是被他拖下水。她正要向他道谢,却见这玉山巍巍的高大男子,摇晃着走了两步后,劈头盖脸地向她倾倒来……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喻俏深觉有理——大难之前她被关在驿邸里,大难之后她被关在城主府里,旁的不说,吃住都不需再使钱。
原来那日宴厅事后,她就被赶来现场的世家修士和执律司暗修们合力关押了——满地蛊虫和中了苗人化骨香的倒霉蛋,她拿着蛊笛,身下盘着条撒欢乱绞的白蟒,这可不就是人赃并获嘛!
若不是重明那厮尚有几分良心,极力为她申辩,单凭嫪嵘倒打一耙,给她定下的奸人同谋之罪,她如今少说该被关在大牢里。
喻俏正窝在蒲垫上为重明念善人经,可巧重明就来给她送餐食来了——既共患难,他便视喻俏为生死之交,行事十分殷勤,也不同她大呼小叫。
只是他还是烦人——喻俏最怕人问苗寨的事,偏他忒不识眼色,总好似有问不完的问题,不是问阴皇笛,就是问女娲血,要么就是缠着要看“白龙”小宝。
“看吧看吧,慢慢看。”喻俏把他往窗台前一引,自去吃饭。
小宝在宴上吃了太多毒蝎,有些上火,连着几日都收不回法身,只能盘成蒲团大小,在窗台月下吹着风扭麻花。它大约是嫌痒,将头顶那对立了大功的手工龙角,磨得圆秃了,成了一对朱砂丸子——这白蟒是喻俏七八岁时所得的小宠,如今不过十来岁,要养成白蛟还差个百十年,要成白龙,那该是喻俏重重孙该操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