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溯园,因为谢青珩在的缘故,王郗并没有直接和卫氏说裴霁的来意,而是叫上王曦妩一道用了午膳。
用过午膳后王曦妩正打算回随园,谢青珩却叫住了她,“阿妩,你下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这边正好新得了一幅枚安居士的书作,有没有兴趣一起鉴赏一下?”
枚安居士和东山居士一样都是前朝的大家,只不过前者善书,后者善画,王曦妩一直很欣赏两人。所以此时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是从善如流,“那太好了,正好闲着无事,堂兄要不然去我那儿?”
谢青珩点头,眼角含笑,两人相伴离开。
卫氏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想到原本软糯糯的小团子眨眼间就成人了,我这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放在王郗掌心里的手也有点微凉,让王郗不由得轻轻捏了一下她。“儿女都是这样,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去年阿衍加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感慨?”
闻言的卫氏顿时看了他一眼,“这能一样吗?”儿子就算加冠之后也只是意味着他成年了,应当担负起他身为琅琊王氏一份子的责任来,但却总还是王家的人。可女儿就不同了,阿妩如今及笄,也便意味着她可以嫁人了,万一将来就要嫁得远了,以后能见面的日子可就少了,而且嫁人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这种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
接到妻子眼球的王郗顿时笑,只是这笑容中同样带着点怅然。回想起上午女儿在笄礼时展现出来的风华,对比着她小时候天真可爱的模样,他不由得也轻叹了一声。
做父母的,不管儿女如何成长,总归都是舍不得呐。
“对了,裴霁,是叫裴霁对吧?他找你可有什么事?”突然想起这遭的卫氏转而问道。
王郗于是便把他那番话说了出来。
这下换成卫氏大吃一惊了,“他真是这么说的?”
王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骗你做什么?”
料想他说的也是真的的卫氏顿时皱眉,“他怎么就看上我们家阿妩了呢?难道阿妩之前和他有过接触?”
“谁知道呢?”应了一声的王郗同样皱眉。
“那你怎么回他的?”卫氏追问。
王郗答道:“我就说阿妩的婚事交由她自己决定,我和你都不打算插手。只是我们两个舍不得她,想把她多留几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考虑她的婚事。”
这话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逐渐低落了下去,而闻言的卫氏也跟着沉默。
她何尝不知君擎说的这话是实情,可到底阿妩如今也到了年纪,他们就算再留,又能留她几年呢?
心底失落,片刻后卫氏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们女儿也挺受欢迎的嘛,一个阿曜,一个裴霁,两个人都挺出色的。”虽然她不知道裴霁这个人具体怎样,但以他现在这个年纪,能走到正二品的地位上,至少说明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同样点了点头的王郗难得眼中流露出几丝自豪之色,只听他笑道:“那是,也不看看阿妩是谁的女儿?受欢迎那是在所难免的。说不定等过了今日,到时候上门提亲来的人还要多呢。”顿了顿又总结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不过如是。”
卫氏失笑,侧首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真是得意的你。”
“那是。”王郗洒然而笑。
一边依偎进男人怀中的卫氏好不容易收敛了笑容,然后又若有所思地道:“不过话说起来,我觉得青珩似乎对阿妩也挺有好感的样子,你看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总不忘给阿妩带些东西,而且阿妩在南庄住的时候,我听沉檀说他们似乎也经常来往,你看这……”之后的话她没说下去,因为知道夫君能够听懂。
果然,听闻此话的王郗也是点了点头。
阿宓不说,他也能察觉出来,青珩那孩子对阿妩的关心确实有点过了,完全超出了他应当做的范围。别人不知道阿妩手下的那些店面是怎么开起来的,但他能不知道吗?如果没有青珩在一旁帮衬着的话,她的生意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九州各地都做起来?更遑论是收集什么情报消息了。
所以从这点而言,不仅仅是阿妩一个人欠青珩的,整个王家都欠青珩一个人情,只可惜这孩子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而已。
而且他没和卫氏说的是,和她所想的不同,相对于阿宓看好的阿曜,他却更倾向于把女儿交给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子,阿曜虽好,性子也算是沉稳,但和青珩相比起来,多多少少还是差了一点。
这无关两人的事,只和他个人偏好有关。
唯一遗憾的就是青珩的身体一直不大好,阿妩嫁给他除了要帮着照料他的身子之外,还要担心万一哪一天他就走了,到时候她一个人又要如何好好生活?
想必青珩那孩子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一直没开口吧,真是可惜了。
在心底长叹了一声,明面上他却是随口敷衍了两句,“说不定他对阿妩好是因为阿妩之前救过他的缘故呢?所以他才想着要好好报答咱们女儿的?”
卫氏闻言却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叹道:“算了,跟你说你不懂,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就是在这方面一点都不细致。”
莫名其妙就被贬低了一句的王郗无语,他伸出空闲的右手摸了摸自己鼻子,然后又轻轻环住了卫氏,“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阿妩的事情就让她自己去操心吧,到时候问她喜欢那个,让她自己挑选不就成了吗?”
卫氏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这话说的,你自己相信吗?”凭着君擎对阿妩的溺爱,他怎会不插手阿妩的婚事?她用头发丝儿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顿时被噎住的王郗无语,片刻后讪讪一笑,没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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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这种自豪中夹杂着忧心的情绪王曦妩是体会不到的,和青珩堂兄一道在随园的书房中鉴赏完枚安居士的手写小札,留意到男子苍白的脸色,以及眼眶下面带着的青影,她想了想就问起了男子的身体状况。
“堂兄你之前不是说清冥道长给你新开了一个方子,怎么样那个方子试试?可有什么效果?”
她说的是年前的时候谢青珩同她提及的一事,这两年来虽然男子一直都在用药调理身体,但却一直没见大好,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总是比较虚弱的,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下一秒就突然运过去。
心里略微滞涩了一下,但面对女子清澈的眼神,谢青珩还是笑了笑,眼中则是一派云淡风轻,“清冥道长的医术向来是好的,他那个方子也有点效果,只是我这身上的毛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要想治好哪有这么容易?”
他笑得坦然,然而这笑容落在王曦妩眼中却让她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酸,有点胀胀的,又有点难受。向来能把场面话说得很好的她此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温柔笑道:“既然有效果的话,那堂兄你一定要按时用药,这样你的身子才能快点好起来。”
通透的眼眸中因为她这番关心的话语而闪过缱绻的神色,但很快又化为一派平和,谢青珩微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知道。”
或许是为了不让对面的女子继续担心,他很快就扯开了话题,转而将自己之前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不说这个了,阿妩,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嗯?”
“你和轻骑将军裴霁之间,原来是认识吗?”问话的时候,男子的神情淡然,然而藏在袖口之中那只略微僵硬的手却泄露了他的心绪。
“裴霁?”
陡然间听闻这个名字的王曦妩不由得一愣,但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看着他反问道:“堂兄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
得到这个答案的谢青珩心中了然,却还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上午你行完笈礼之后,裴将军就留了下来找舅父说了话,我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冲着你来的,所以你问你认不认识他的。”
“什么?”王曦妩顿时吃了一惊,“裴霁他居然来观礼了?”
谢青珩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的王曦妩于是沉默。
原以为她和裴霁的交集会终止在三年前那片小树林中,这三年她也一直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南庄就是溯园这个小小的园子,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某些她不愿重复的事情,可谁知道裴霁居然自己找上了门来。
从三年前就有所怀疑的猜想在这个时候顺便变得愈发清晰起来,裴霁他不会也是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吧?否则的话又如何解释他对自己的态度,从九岁那年在大嫂府上的初逢,后来则是在小树林中他莫名其妙地出现救了自己。如此明显的蛛丝马迹,她早该想到的。
当时她和裴霁是差不多同时死的,既然自己可以重生,那裴霁又为何不可以呢?
只是哪怕对方重生了,他又为何想要再次来招惹自己呢?
难道就不怕她再设计一次,到时候两人又同归于尽吗?
这样想着,她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变得有些嘲讽。
而注意到她这不自觉中流露出来神色的谢青珩眉头顿时一皱,心中的狐疑愈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