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是白日,石楼内却静悄悄的,白寒池对谢韫很有好感,为他们选了最好的位置——这两间房外的石壁上开了成片的金蕊蝶,枝蔓探进窗户。
谢韫很少见到这么多的金蕊蝶,往窗口走了两步。
应白夜:“白寒池身为少主,如果十来年里过的是这种备受忽略的日子,受到谢宇飞煽动也不是不可能。”
谢韫没有回答,而是站在窗前望着石楼下,应白夜走到他身后,刚要开口谢韫轻轻抵住嘴唇:“嘘。”
应白夜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楼下白寒池并没有走,而是被人堵在了石楼门口——谢宇飞。
应白夜挑眉:这是来勾搭自己的未来小弟了?
谢宇飞站在石楼前,谢韫的房间在第六层,用灵力运行到耳边,才能听到楼下两人的谈话声:
谢宇飞:“方才看见罗师兄上了主峰,少主怎么还在这里?没有和罗师兄一起上去吗?”
白寒池已经排解好了愁绪,心态十分轻松,笑着道:“宗主找师兄是因为师兄前阵子晋升出窍期,需要巩固修为,我去干什么?”
谢宇飞道:“这倒是,罗师兄天资不凡,向来是我辈中的第一等,宗主难免更看重一点。少主是宗主独子,等少主晋升出窍期,必然也有宗主的亲自指导。”
白寒池顺着道:“是啊,师兄是宗内最有天赋的修士。”
他心里翻起一阵奇怪的感受,仿佛一瞬间因为谢宇飞的话对师兄产生了不满。
白寒池无意识顺着谢宇飞的话说:“师兄自幼就比我优秀出众,父亲也更看重他,长老们当然会更尊重他,虽然我是少主,但是……”
怨怼之言快要出口,白寒池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他要说什么?他准备说什么?他怎么会怨恨师兄?
白寒池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谢宇飞此人……好古怪。每次和谢宇飞说完话后,他总是忍不住产生一些相当怨愤的情绪。
或是对其他人,或是对父亲,但最多的是对师兄。
但是谢宇飞……
白寒池向谢宇飞看过去,谢宇飞的表情关切,丝毫不像作假。难道是他想的太多了?
白寒池并不精于世故,但他天生敏锐,能感觉到谢宇飞的情绪发自内心,甚至还有点……怜悯?
谢宇飞的情绪确实没有作假,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为白寒池很可怜。
坐在被让来的少主之位上,头上压着比自己强势优秀的角色。
谢宇飞:“没关系,只要少主勤加修炼,一定会得到宗主的喜爱和关心。”
谢宇飞怜悯白寒池,因为他在白寒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被莫名配角所压制的自己。
当年在谢家,他也这样屈居于谢韫之下。他在元清宗短短一日,就已经能看出宗内对白寒池和罗璟悬的态度天差地别。
十年如一日,白寒池难道一句怨言都没有吗?更何况,白寒池和他一样,都是相同的愿力聚集而成。
不仅他懂白寒池,白寒池也应该懂他。
白寒池避开谢宇飞的眼神,他深深呼吸,“如果我变强了就能受到喜爱,那么他们爱的并不是我,只是我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的修为而已。何况父亲只是看重师兄而已,我也一样……看重……”
谢宇飞再次向前一步,眼神深切地注视白寒池。
在凡人村庄时,他吞噬了不少凡人的神魂,随后发现随着自己左右凡人的想法,但是对于修士,只能做到影响,越是高阶的修士越不会受到干扰,同时与修士的心性也有关。
白寒池的修为不如他,性格也很单纯,很容易受到影响。
白寒池:“师兄有时候忽略我的感受……”
啪!
一朵盛开的金蕊蝶从上空掉下,摔在白寒池肩上。
谢宇飞眼神闪过戾气。
白寒池浑身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同时和谢宇飞仰头看去。
六层的石楼窗口,有两个人倚在窗边,穿黑衣那个戴着半边面具,看不到真容。
发现自己被底下两人看见,那人一笑,随手抛下两朵金蕊蝶,全部落在白寒池肩上。
石楼六层里
谢韫戴着面具,后仰避开谢宇飞和白寒池的视线。
应白夜就在他身后,谢韫一动作,后颈甚至能碰到应白夜的衣裳,谢韫摘下面具,笑着传音道:“应明昼,来玩点有意思的。”
“你之前搅黄了他的姻缘,那这一次,我就撬走他的跟班好了。这么一只小兔子,你猜我要花多久?”
应白夜:“就赌……一个月。”
谢韫生得很像他那柄剑,如冰胜玉。或者说,只有春山倒那样的名剑,才能配谢韫。
谢韫随手将面具扔给他,笑:“一个月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应白夜:让谢宇飞失去后宫之一,得分一
谢韫:必然不能输给他。
没有必要的胜负欲又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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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兔子
谢宇飞狠厉的眼神直直看向石楼内。
虽然那两人中一人带了面具,另一人看不清面容,但只一眼他就可以确定,这是追杀他的两个修士。
毕竟无缘无故与他作对的,一直都只有那两个修士罢了。
真是太能坏事了。
谢宇飞收回目光。
他如今已经有元婴后期的修为,今晚就杀了这两个人。
白寒池捏起肩上的花朵,他被砸得清醒过来,慢慢退进石楼里,他定定看着谢宇飞:“谢师弟,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向外门长老们交代,先失陪了,告辞。”
谢宇飞:“少宗主……”
白寒池回过头。
他今年只有十七岁,五官还没长开,但到底是地位养人,冷下脸的时候竟然也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谢师弟早些回去吧,烁金峰缺人手,长老这会儿恐怕正在找你。”
谢宇飞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白寒池的警惕,他笑了下,似乎没有意识到白寒池的冷淡,“多谢少宗主教诲,我就先回去了。”
白寒池浑身发凉,他仰头看了看石楼,犹豫片刻,御剑上了六层,扣响谢韫的门。
“应兄,”白寒池手心发凉,“方便打扰你吗?”
面前的门一下被拉开,谢韫:“当然可以,请进。”
白寒池心事重重,他在暖春里几乎感觉到了冷,“方才……多谢两位相助。”
谢韫主动解释:“我和谢兄不曾见过这样茂盛的金蕊蝶,看得好好的,没想到少宗主被一位同门拦住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神态似乎不对。”
白寒池脸色微微沉下来。
他平常虽然四五不着六,正事上却很靠得住。
应白夜手指上挂着谢韫的面具,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临时用面具挡了,希望那位同门没有记住我们。”
白寒池攥着膝盖上的布料:“两位常年在外游历,有没有听过可以动摇修士神志的招数?”
动摇神志?
谢韫无意识地敲击袖剑的剑柄。
当时他被谢宇飞的愿力所伤,伤痕直接刻入神魂,如果谢韫的心性不够坚定,那些负面情绪可以逐渐蚕食谢韫的心智。
谢韫抵着下颌。
那句“谢韫赶紧去死”,确实……
不错,谢宇飞的本质,是整个“世界”里最浓重的愿力,他像个情绪的怪物,以此伤害操纵其他修士也很说得通。
应白夜:“影响心智的无外乎三大种类——魅术、摄魂术、傀儡术。其中魅术只能放大人本身的欲/望,摄魂术倒是可以操控生魂,但需要分神期修为,傀儡术一般只作用于肉身,倘或要操控生魂,需要借助极为特殊的傀儡线。”
这些是修真界的常识,白寒池此刻大约是六神无主了。
白寒池喃喃道:“魅术……放大的是人本身的欲/望……我以前听师尊说过,修士若是被魅术引诱,归根到底是心性不坚。”
是因为他本来就对师兄心怀怨恨,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吗?
谢韫在他身前蹲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撑着脸看了白寒池好一会儿:“少宗主和我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谢氏、飞银城、出生入死的十六个秘境。
谢韫见过千千万万人,或者说千千万万修士。
修士们出生时□□凡胎,一朝得灵气洗刷,便成了目下无尘,睥睨凡尘的“仙人”,求的是与日月同老,问的是长生之道,所寻为至高无上,轻蔑七情六欲,故而自称仙人,一半是仙。
孟白雀不同,虽有问道之心,回护梁垣时,爱恨却鲜明。
应白夜……应白夜是何种人呢?应魔尊做事说话总是模棱两可,难以说是为了达成目的,还是发自内心地想这么做。
谢韫忍不住看了眼应白夜。
应白夜:?
他伸手搭在谢韫肩上。
白寒池迟迟没等来下一句话,疑惑道:“应兄?我和别人不一样吗?”
谢韫随便概括道:“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就是那种会为分神修士向元婴修士道歉的人。”
白寒池很像个“人”,而不是修仙之人。人何必因为正常范围内的情绪苛责自己?
谢韫从来不会,他对自己相当宽容。
应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