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睡下了么?”红秀叫过侍奉赵出云的丫环,在房外小声问道。童素颜就站在几步外,仔细的听着。
“郡主今日心绪不宁,早上发了一顿脾气,午饭也没有吃,刚刚睡下。”那丫环是随赵出云陪嫁过来的,一直称其为郡主。红秀听后,回过头去看着主母,童素颜一时无话。自从出云郡主怀孕以来,靖王府上上下下都围着她打转。她本是金枝玉叶,从小娇生惯养,性子很烈。再加上前段时间太叔公摄政王病逝,对她打击很大,是以最近一段时间,赵出云脾气很坏。
可童素颜与耶律南仙两人,都没有过怀孕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照顾她。只能按王府里一些年纪稍大的仆妇们的意见,选最好的膳食给她进补,事事都顺着她。就连一直与她不和的耶律南仙,也变得温顺起来,从不与她斗嘴。大家都知道,王上即将为人父,他很在意赵出云腹中那个孩子。
正在考虑是不是不要进去打扰她时,忽听房里一阵杯盘碗碟摔落在地的声音,继而便是赵出云大声的呵斥:“拿走!我说过多少次了,把这些东西拿开!王钰去哪儿了?我要见他!”
不多时,两名丫头夺门而出,见童素颜在外,慌忙施礼。微叹一口气,童素颜伸出右手搭住红秀的手腕,向房里走去。屋子里一片狼藉,摔碎的碗碟还在地上没人收拾。赵出云完全变了一副样子,有孕在身的她,肚子挺得老高不说,身子也整整胖了一圈,已经快看不出来从前婀娜的身姿来。
见童素颜进来,她神色稍稍平复了一些,低低的叫了一声:“姐姐。”
“郡主,你有孕在身,不可动怒,以免伤了身子。”童素颜苦口婆心的劝道,说到此处,稍稍一顿,“这些饭菜不合口胃么?要不要……”
“姐姐,王上到底哪里去了?我想见他。”赵出云大声问道。
童素颜无言以对,王钰此次出巡是极为秘密的事情,不光是他本人,还是耶律南仙都再三叮嘱,不可泄露,可这出云郡主三天两头的追问,自己都快遮掩不下去了。本来,她又不是外人,告诉她也无妨,只是为免她担惊受怕,影响生产,所以才瞒着。
“他是不是不在京城?”赵出云可不笨,刚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他一天要来两三次,可最近一直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可能,他离开了京城。
思之再三,童素颜只得点了点头:“是的,王上有要事离京一段时日。”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赵出云赶紧追问道。
“这,王上走时曾言道,多则个把月,少则二十天,算算日子,就在最近了吧。”童素颜回答道。赵出云一阵沉默,果然,他的确不在京城了。不过男人主外,他去干什么了,自己不便多问。可不知为什么,自己今天心神不宁,胸口阵阵发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犹豫好大一阵,赵出云还是开口问道:“好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王上到底干什么去了?我这一天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这句话可听得童素颜大吃一惊,王钰走的时候,她就有些担心。你想那前线是好呆的么?两国在边境上陈兵百万,万一有个什么摩擦,极有可能动起手来,那刀枪无眼的,万一有个闪失……
“郡主,你放心,王上只是在地方上去巡视一下民生吏治,顺便检查江河漕运等诸多事务,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回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心静养,这可是王上第一个孩子,你应该知道轻重。”童素颜纵使自己担心,仍旧拿话来安慰赵出云。
听她这么说,出云郡主稍稍放心,巡视地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正出神之际,童素颜已经吩咐红秀让厨房替她弄一些清淡可口的饮食。赵出云一时觉得有些惭愧,姐姐是王上的发妻,汝阳王的郡主,身份何等尊贵,却天天来关照自己。
“姐姐,这些日子麻烦你了。”从赵出云口中讲出这样的话来可是不容易。童素颜闻言一笑,安抚道:“一家人,应该的,咱们作女人的,又特别是靖王府的女人,应该识大体,顾大局,不要给王上添乱。”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王钰正站在平川关上,眺望北国。一弯新月,挂在天幕,淡淡的月光如水般洒下,照耀在平川关上。关前平坦的旷野中,空无一人。
种霸等一班守将环列在他周围,目光都投向同一个地方。时候快到了,这次事件到底是归顺还是诈降,不久即将揭晓答案。
种霸一直有个疑问,此时再也忍不住,悄悄打量王钰一眼,小心的问道:“王上,林大人前去咸都调兵,为何至今没有音信?会不会……”上午自己追上摄政王,他亲自下令林冲骑着乌云盖雪宝马前去咸者调精兵八千,算算时间,早就应该到了,可兵马至今未见。
“本王自有主张。”王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头看了看那弯新月,随即说道。“是时候,你下令吧。”
“是!”种霸应了一声,随即奔下关去,三千精锐骑兵就在关下待命。为防有变,众将建议王上作最坏的打算,于平川关前两侧设下伏兵。若对方真是诈降,欲图平川关这战略要地,那么这两三千兵马,一部负责掩杀降军,一部负责断后。将对方压制到关内加以剿灭。
军令一下,三千铁骑悄无声息的出平川关大门,井然有序的分成两部,各自进入关前两侧的土坡之后埋伏。同时,种霸派出斥候,出平川关四十里刺探消息。
月光下,一骑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弯弓带刀,披月狂奔,煞是威武。王钰在关上看得高兴,回顾左右道:“你们的兵练得不错,若我大宋铁骑都有这般威武,何愁强敌不破?”
说话间,那名骑士已经奔入关中,向种霸禀报消息。不多时,种霸奔上关楼,向王钰奏道:“王上,斥候回报,大定府有一支兵马出城而来,人数在三千以上。”
人数和对方说的大致相当,王钰一阵沉吟,随即问道:“对方是怎么出的城?”
“探子未免暴露行踪,未敢太过接近,是以不太确定对方是否经过战斗。”种霸回答道。
王钰眉头一皱,挥手道:“再探。”想那大定府,是金国重镇,如同当年宋金对峙时期的上雄一样,兀术为前线最高军事长官,在大定府经营许久,那里防卫必然森严,五千兵马要出城,岂会没有打斗?难不成真是诈降?如果是这样,那你兀术太不把宋军放在眼里。
不到盏茶时分,第二名斥候兵回报,那数千兵马出城之后,大定城里立即有兵马追出,一路赶杀。前面的部队急于逃脱,未组织抵抗,死伤极多。
“王上,看目前情形,对方的确是有意回归,金军既然派兵追杀,我军是否派兵接应?”种霸问道。
按常理说,此时宋军的确应该前去接应,但直到此时,王钰对这件事情仍持怀疑态度,苦肉计在中国历史上可是屡见不鲜。再者说平川关守军本来就有限,城外埋伏三千,城内仅余四千兵马,若再派兵接应,万一对方是诈降,平川关危矣。
摇了摇头,王钰没有说话。平川关离大定府极近,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到,而且宋金两国,目前并没有处在交战状态,大股金兵不敢太靠近大宋边境。最多追出五十里,必然回城。
“种霸,若这五千人马诚意归顺,如何安置他们为好?”一阵之后,王钰突然问道。
种霸略一思索,当即回答道:“新近归顺,人心难测,若将其留在平川关,是为隐患。不如将其调回幽云后方,暂时给一个独立的编制,北伐开始,可将其打散编入各军,作为向导。他们原在金国效命,熟悉地形情况,对我军必然有利。”
王钰听罢大笑,赞许道:“虎父无犬子,不错,不错。”
轰鸣的马蹄声传来,王钰侧耳倾听,知道对方来了。关外的三千伏兵也是刀出鞘,箭上弦,作好了战斗准备。关内的四千兵马也是全神戒备,对方如果真是为了平川关而来,必然在进城之时,发动突然袭击。
月光下,黑压压一片骑兵急速向平川关奔来,宛如一片乌云般移动着,不多时,离平川关仅数里之遥,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阵中亮起一支火把,随即越来越多,照亮了整个队伍。平川关上众将士仔细看去,他们果然如事先约好那样,右臂缠有白布。
此时,平川关大门紧闭,关内关外皆有埋伏,关楼上守军也将炮口,箭头对准了他们,不敢有丝毫马虎。
“王上,为防意外,请您暂回关内。”种霸担心王钰安全,提醒道。
王钰刚想说不必,但转念一想,自己一身系大宋安危,不同于当年在隐空山,现在可不是逞强斗狠的时候。于是点头应充,在卫士们的保护下离开了关楼。他一走,种霸立即拔出佩刀,随时准备指挥作战。对方要真是不怀好心,我让你有来无回。
此时,那数千人马已经开到平川关下一箭之地,火光的映照下,全副金兵制式准备的骑兵看得清清楚楚。
“将军,令旗!”部将春上令旗,种霸执在手中,只要这令旗一摇动,关外的伏兵就会马上行动。
对方阵中一骑缓缓向前,直走到关下百步之外方才停住,两名士卒手举火把跟在他身后,照亮了他的容貌。种霸何等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可看清这人的容貌之后,仍旧不免暗呼,世上真有如此丑陋之人?
死鱼眼,鹰钩鼻,嘴巴极大,两颗大门牙直翻出嘴唇来,额头又高又厚,向前凸出,跟福禄寿三位老人家差不多。这,这,这哪儿还有人样?
“在下王细阳,请种霸将军出来答话!”那人向关楼上望了一阵,放声大呼。
种霸见他阵中,中枪带箭的伤兵极多,显然是刚刚受到了追杀,听他呼喊,就在关楼上回应道:“本将就是平川关种霸!”
“将军,罪臣如约带领兵马赶到。”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再说话时,已经语气悲凉,“因将军未能按约派兵接应,我部受到女真骑兵追杀,死伤惨重……”
种霸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侧过头去,对部将小声说道:“传令下去,让关内的伏兵准备。本将要下令开门了。”
等部将奔下关楼之后,种霸向王细阳喊道:“非常时期,本将不得不小心一些,先生勿怪,待入关之后,种霸亲自向你赔罪。”
一声剧响,平川关两扇巨门轰然打开,关楼上,种霸挥动令旗,埋伏于左侧的骑后奔出。王细阳大惊!手下众汉卒亦不知所措,挺起兵器,就欲搏斗。才发现,这彪兵马并没有向他们发难,而是奔向了他们身后。
“这种霸果然是将门之后,不可小视。若我今夜真是为平川关而来,岂非羊入虎口?”王细阳暗自心惊。
“王大人,进关吧。”种霸于关楼上大声喊道。他话音一落,顿时一片异响,那是关上的弓弩手将弦扯得更紧。只要对方有任何不诡的举动,关上就会万箭齐射。无论怎么看,王细阳这几千兵马,是不可能打得下平川关的。
兵马缓慢的向关内行进,种霸一手提刀,一手执旗,目不转眼的盯着他们。先头部队已经入关,后面的也紧紧跟上,看不出来丝毫不诡迹象。直到最后一名骑兵入关,种霸仍旧不放心,急忙下令:“收兵,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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