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这个典故流传已久,说的是汉武帝年幼时,他的姑母要把表妹阿娇许配给他,问他打算如何对待。当时汉武帝说,“若得阿娇为妇,当作金屋贮之”。王钰如今作着与汉武帝同样的事情,他从飘香阁把李清照赎出来,在汴京城东南面寻了一处宅院,供其栖身。这一切都是王欢经手,做得极为隐秘。
本来,以王钰的地位就是找再多的女人,那也是合情合理的。更何况李清照出身于宦官世家,算得上“门当户对”。可怪就怪,她后来陷身于青楼之中,摄政王如果和一个妓女扯上关系,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王钰现在倒是能够体会到当初赵佶的不易。
这处宅子虽谈不上宏伟,倒也精致,是周兴在京城的产业。王欢专门从民间选了几名婢女侍奉于她,因为李清照名气极大,千万不能泄露了消息。此时一名年纪约在十七八岁,长相清秀的少女从外面回来,手里挽着一个篮子,来到厅前,向另一名婢女问道:“姑娘在何处?”
“早些时候,姑娘说心口疼,服了一些药,歇下了。”那名婢女回答道。小姑娘也不多问,转过身穿过走廊,直接向后走去。据李清照自己说,这女孩是她表妹,叫惜玉,举目无亲,所以特地找来与她作伴。王钰想到她一个人孤单,也没多说什么。
不一阵,惜玉来到李清照房前,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推开了门。房中布置得极为素雅,软榻上,李清照合衣而卧,极尽妍态。惜玉来到她跟前,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却是一篮子瓜果。她在篮中摸索一阵,取出一个橘子,对李清照说道:“姑娘,那边有消息传来。”李清照睁开眼睛,伸手接过那个橘子,轻轻扒开果皮,在果瓤里竟然藏着一张圈作筒状的纸条。
“去把着门,谁也不许进。”李清照直身子,神色郑重的说道。惜玉走后,她才展开纸条,却是一张白纸,半个字也没有。她并未感觉奇怪,走到桌面取过火镰,点上蜡烛,而后,将那一张巴掌大的纸在火焰上轻轻晃荡。
少顷,将纸张举过头顶,仰望上去。只见上面透出一行字迹,看罢之后,李清照立即将纸张烧毁,连灰烬也抹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作得如此神秘,想必是不愿让人知道。
“惜玉。”一阵思索之后,李清照唤道。
“姑娘,有何吩咐?”惜玉来到屋中问道。
“大官人走时,可曾说过何时再来?”李清照问道。
惜玉想了一阵,摇头道:“不曾说过,倒是小王相公提过,今日会过来看看。”
“哦,你去吧。”李清照挥了挥手。这小王相公便是宫里内侍省的都知,王钰的族侄王欢,是王钰极为亲近之人。对他,必须要拉拢好。想到此处,李清照来到衣柜之前,打开柜门,掀开几层衣物,一个长高数寸的锦盒显现出来。掀开盒盖,里面竟然是一叠叠整齐的交钞。李清照固然是飘香阁的红牌,可她出现并不久,怎会有如此多的积蓄?
赵广王府
这昔日显赫一时的八贤王府,如今随着赵家的失势而冷清下来。太叔公摄政王赵广,除例行的朝议会出席之外,其余时间深居简出,似乎已经超然于世外。近一个月来,赵广称病不出,朝议都是由相父摄政王一人主持。宗室之中,时常有人来探望,就连两宫皇太后也曾派遣御医来替老王爷诊治。
远处,一行人马急驰而来,这是亲王规格的仪仗。轿子在府门停下,走下一人,不到三十,丰神如玉,目若朗星,唇若敷朱,长相如女人般秀美。士林之中有人用这样的诗句来形容他,“神采飞扬胜兰陵”,将他与历史上以俊美而出名的兰陵王相提并论。
福王赵颉是宗室中的代表人物,与赵广关系密切,自然不用通报,直入内堂。恰巧赵广长子代国公正欲外出,两人碰见。
“叔父。”代国公赵显是赵广长子,虽然只封国公,但高赵颉一辈,是以称之为叔。
“福王。”赵显神情紧张的叫了一声,还不等赵颉问缘由已经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偏厅走去,刚踏出没两步,又停了下来,嘱咐赵颉道:“福王,快命你将你的仪仗撤走。”
赵颉见叔父这般模样,心知府中必有他人,也不问原因,当即命人将仪仗撤走。两人携手来到偏厅坐下。福王似乎深为忌讳,左顾右盼了好大一阵,方才言道:“福王,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哦?叔父何出此言?”赵颉奇怪的问道。
“王上驾临王府,现正在父王房中探视。”赵显小声说道。
王钰也在?他倒是不肯落于人后,这表面功夫作得可真到家。赵颉微微颔首,继而问道:“那为何府外不见王上仪仗?”
“王上是微服前来,并不曾带有随从,已在父王房中呆了有一个时辰之久。”赵显说道。这倒是让赵颉吃了一惊,一个时辰?什么大事能谈上一个时辰?朝政要务,向来把持在王钰手里,叔公这位摄政王,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
“叔父,小王斗胆问一句,叔公他老人家的病究竟……”
赵显长叹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瞒你说,父王年事已高,向来康健,不曾生得半点毛病。可这一次,突然病来如山倒,我担心,怕是挺不过开春了。”赵颉也不禁担心起来,但凡身体康健的寿星,病逝总是突如其来的。而叔公是皇室在朝廷之中的代表,他若一旦不在了,赵家的地位就更堪忧了。只怕到时,皇室这点象征,也将不复存在。
赵广病房之中,王钰与他已经长谈一个多时辰。这位在民间广有贤名的老王爷,已经知道自己天数将终。他躺于榻上,面容枯瘦,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一个样子,哪还有平时鹤发童颜的风姿?王钰身着便装,坐于赵广榻前,也是神情肃穆,极为庄重。
“摄政王不必如此自弃,人食五谷,哪能不生疾病,只需安心静养便是。”赵广一再表露出将不久于人世的态度,王钰耐心的抚慰着。
赵广缓缓摇头,气若游丝的叹道:“王上,臣苟活一世,于国家社稷无半点功业,便是死后也无颜见历代先帝。如今天子年幼,不能理事,王上主持朝政,本是制度规定。但有一事,本王不得不问。”
“摄政王有事但说无妨,你我同为摄政王,何必拐弯抹角?”王钰点头道。
“王上受徽宗先帝嘱托,临朝摄政,不幸钦宗皇帝早夭,当今天子尚且年幼。王上主政,自不待言,但若天子成年,王上如何安排?”可怜这一代贤王,临终之时,仍旧念念不忘赵家的天下。
王钰默然,良久,方才答道:“若天子成年,孤自当还政于君,尽心辅佐。”要知道,王钰当初主持朝政,将大权收归己有,对外的声称,是受到徽宗赵佶的临终托付。汉人做事,虽然实力是最重要的,可历来都有一个说法,叫作“名不正言不顺”。当初钦宗即位,王钰把持朝政,朝野本就有议论。所幸钦宗早夭,天子年幼,王钰总揽大权,并且得到了皇室的许何和默认,所以那些议论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但小皇帝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若说皇帝年幼,王钰替他监国坐朝,这没说的。那皇帝成年了呢,你如何处置?所以,此时赵广把这个问题摆到台面上来,王钰表面上也不得不这样回答。
“臣天数已终于,将不久于人世,临死之前听到王上这句承诺,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按说赵广活了一辈子,见惯了大风大浪,看尽了人情冷暖,不应该对王钰这句空口承诺抱什么希望才是。
王钰与赵广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当初还受过他的提携与帮助,若非赵广是皇室宗亲,本可成为忘年之交,可惜造化弄人。
“摄政王安心静养,不日必将复原。孤还等着与摄政王一道坐朝训政。再者说,出云听闻摄政王病重,十分担忧,王爷切不可自弃啊。”王钰说道。
想到女儿,赵广突然老泪纵横,子女之中,他最疼爱最赵出云。可最命苦的也是这孩子,死心塌地等了王钰十多年,就算嫁过去了,却还带着政治色彩。将皇室的重责压在她一个女子身上,何其重也。不过让他欣慰的是,王钰一代枭雄,可他心里到底还是眷顾着那份旧情,赵出云嫁过去这不到一年时间里,回过两次娘家,从她言谈之中可以知道,王钰对她很好。
看他如此悲切,王钰想到赵出云,心中也是阵阵悲凉,一时沉默不语,屋中落针可闻。
“王上,还有一事,臣要与王上商量。”良久,赵广说道。
王钰此来,本就是为听赵广遗言,当即点头道:“请进。”
“二王摄政,这是当初立下的规矩。如今,臣病入膏肓,不得不考虑后事。若臣死之后,这摄政王位空出一席,王上可有安排?”两王摄政,的确是当时王钰对皇室作出的妥协,也是为了平息民间的议论。朝廷中必须要有一个赵家的代表,哪怕是傀儡也好,现在对于国内,自己的要求是稳定压倒一切。如果赵广身死,还真得要考虑这空出一席的摄政王位。
这个空缺,必须是赵家的人,若赵广去世,谁可继任?与赵广同辈的亲王,已经没有了,退而求其次,与赵佶同辈的亲王倒是还有几位。可无论声望,影响力,都不可与赵广匹敌。倒是……
王钰突然想到,赵广该不会是想把他推到台面上来吧?
“摄政王,依你之见,宗室之中,何人可继摄政王位?”王钰故意试探道。
“非福王赵颉不可!”赵广直截了当报出了赵颉的名字。果然不出王钰所料,老人家是想把福王抬出来。若说这个赵颉,论声望,影响力都是合适人选,可这个人其志不小。若让他出来继摄政王位,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日后再谈不迟。摄政王当务之急,是安心静养。孤已禀明两宫皇太后,将派御医常驻府上。摄政王,你安心养病,朝中还有一些事务,本王不便久留,先告辞了。”王钰说罢,便站起身来。
“恭送王上,恕臣病体不适,不能施礼。”赵广说道。王钰默默点头,又打量他一眼,转身离去。赵广一直目送他离开,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再想到自己的苟延残喘,不禁一阵猛烈的咳嗽。唉,此人必将断送赵氏王朝,徽宗当年,怎么就将他提拔起来?
王钰前脚刚走,后脚赵显就踏进了房间。
“父王,福王赵颉前来探望。”
“快请!”听到福王到来,赵广精神为之一振。若说赵氏复兴还有希望,那就在这位福王身上了,其他宗室,皆碌碌无为之辈,坐吃等死。
“叔公!”赵颉踏入房中,大步走到病榻之前,一把握住赵广伸来的右手。
“赵显,你就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来,传话下去,前来探病的不管是什么人,一律挡回去。”赵广突然神采奕奕,让赵颉担心,他这是反谓的回光返照。
在赵显退出去以后,赵广迫不及待的说道:“福王,本王命不久矣,有几句心腹之言,不吐不快,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赵颉听得心头一紧,频频点头道:“叔公请讲,小王洗耳恭听。”
“第一,王钰势大,短期之内不可撼动,你千万不要操之过急,否则引火烧身,得不偿失。需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在此之前,委曲求全也未尝不可。以本王观之,王钰此人雄心万丈,必不满足于目前的成就,他一定会把势力向北方拓展。那时,便是机会。”
此语与赵颉不谋而合,但他没有说破,只是点头表示记下。
“第二,本王断定,在北方未定之前,王钰不太可能篡位自立。所以,你要设法从中有所作为,不能让他有这样的机会。女真人目前仍旧是大宋头号强敌,王钰想打下他们,也未必就是轻而易举。”
赵颉听罢,插话道:“叔公,我一个闲王,如何才能有所作为?”宗室不得干预朝政,这是王钰一直都小心防范的,除了摄政王之外,所有赵氏宗亲都不得过问朝政。
赵广举目向上,缓缓念道:“本王已经向王钰举荐,在我百年之后,由你来继任摄政王。”
赵颉大惊!失声叫道:“什么?由我继承摄政王位?这,这……”
“你是唯一的人选,不过方才本王提起此事,王钰似乎有所顾忌。本王会留着这口气,与他周旋到底,一定要在死之前,确立你继任摄政王的问题。不过,万一本王未能成功,一切可就靠得你自己了。”赵广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赵颉本想安慰几句,说些长命百岁的客套话,可听到此时,也只能点头道:“叔公放心,小王就是死,也会与王钰周旋到底。”
“第三,若起事成功,你不可擅权,务须谨记,还政于君。以保我大宋江山,千秋万代。”赵广不愧为久经风浪,这么早就已经在提醒赵颉,不要作第二个王钰。
赵颉听后,情绪激动的说道:“小王安敢如此?此心忠于圣上,天日可昭!”
赵广在得到他的保证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最后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赵颉凝神侧头,准备倾听那最重要的一条,可等了许久,不见赵广说话,于是催促道:“叔公还有何吩咐?”
赵广盯着赵颉,似乎在挣扎着要不要说这一句,最后,他还是念道:“若实在无能为力,回天乏术,也不可强求。为保全赵氏血脉,你可与两宫皇太后商议,禅位于王钰。”
“万万不能!”赵颉突然厉声叫道!“祖宗基业,来之不易,传承至今,已历百年。岂可拱手送于外姓?王钰者,国贼也,人人得而诛之。小王深信,邪不胜正!”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赵广无视面前这位后辈的情绪激动,直接问道。
“这……帝王,乃天命所归,承天之意,治理天下,这便是正。王钰不识天时……”赵颉仍旧念着这一套古今不变的理论。
“所谓天命,实在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王钰虽然篡权谋逆,可他威望甚高,远播四方,外族蛮夷,只知有王钰,而不知有天子。你姑姑出嫁时,曾与本王争议,说是应该将国家交于王钰,他能治理得更好。当时本王如你一般,怒不可遏,可细细想来,的确如此。赵颉啊,本王知你……”
“叔公!小王在此指天发誓,不除国贼,死不瞑目!”赵颉打断了赵广的话。
赵广不再说话了,或许自己是老了,雄心不再。罢了,跟王钰周旋了十几年,实在太累了,双眼一闭之后,事情如何发展,自己也就不知道了。
“好了,去吧,本王能作的,就是把你推上摄政王位。成与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赵广将眼睛一闭,挥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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