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葱白地手指落在茶杯上,他那眸子里有涌动的水雾,水晶灵动的视线里,落下了一丝迷茫。
“七海,少时曾经去过皇宫一次。”
“嗯,然后呢?”
“我第一次见到的女孩子就是桃夭公主。”风清扬像在回忆,“那日她的手指上涂着粉色豆蔻。”
“嗯,然后呢?”七海一听,心里就明白,公子和桃夭公主这一段是少时纯真的爱恋啊,太珍贵,得听来流传。
风清扬薄唇抿紧了些,“那天她掉河里了,我救了她。”
呵呵,英雄救美!
七海追根问底,“她是不是特别感动,因为你救他,便要以身相许。”
“不,她是故意的。”风清扬摇摇头,难耐的神色里,夹杂着一丝无奈,“去皇宫,皇子公主什么的,都不大喜欢同我说话。桃夭公主倒是第一个。”
“没办法,他们不像我这么喜欢结交朋友。”七海挺能安慰人,也挺能让一件听起来十分落寞的事儿,有些温暖的错觉。
风清扬捂嘴咳嗽了下,伸出手指,望了七海一眼,又跟着笑,“他们说我,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还克死了母亲,所以我应该活不过二十。”
“……然后呢?”七海都无法想象,风清扬还有这么一段听起来,可怜的经历。
“我去了皇宫一次,就再也没去了。常住在王府里。但奇怪地是,桃夭公主自此以后,每天都会过来。”风情绪很正常地笑了,“后来,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同情我,所以才这么不遗余力地来找我说笑?”
他将自己的手指抬高了些,光亮从外头窜进地面,风清扬坐着的地方,全是阳光。阳光在他的天蓝色的锦衣上,落在他乌黑油亮的发丝上,光辉在刺绣的花上,铺染开去。
“不会,她喜欢你。女孩子都喜欢捉弄喜欢的人,如此好引起你的注意。”七海格外友好地表达自己的观念。
风清扬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好自恋!
“我觉得她很也别,跟别的女孩子不大一样。”
“然后你就陷进去了,喜欢上了?”七海越说越起劲儿,甚至还站在了板凳上。
风清扬拿着茶杯,偏头望了两眼,跟着又摇头笑,“我只是有些心动,并没有……”他想喜欢的时候,皇帝就禁了桃夭公主的足,父亲也跟着劝解说,他们不合适。
从他遇见那些荆棘后,风清扬就再也没有想过,某一天,他会和桃夭公主在一起。
“那当初……”
“当年,她如此待我。我到底都应该去送她最后一程。”风清扬还是徐徐笑着,他想,自己终于做到了,“七海,你说是不是?”
到底这种想法,正确与否?七海无从置喙。不过,只是可怜,那妙龄的桃夭公主,在最后关头,还想着护佑他平安。
最大的护佑,就是四目相顾,只道一句。
兄长珍重!
——
七海无心顾及,也没再多问。在这个帝都,他依旧有未完成的心事儿。
之前孟绫将镇国公夫人和着陶老女儿,安阳王妃陶红鸾友善的关系告诉给了七海。于是晌午过后,七海就去见了云老。
未想,云步非笑着回答,说是云老去了烧毁的镇国公府祭拜。
七海往回走。
云步非追下来,“莫非七海兄也要去镇国公府旧宅。”
“我见你爷爷,必然得去。”七海瞟着云步非,咧嘴一笑,套路他,“要不然一起去。”
云步非挥动着扇子,没有拒绝,“好啊,正有此意。”
走了一条街,就到了。
镇国公府旧宅,多年前被人焚烧。如今已然生了杂草。
疯长的野草,贴在大·理石桌的院子里。喵。
“啊,七海兄,有鬼。”
“什么鬼,不过是只野猫。”七海看了他一眼,竟不知云老的孙儿竟然胆小如鼠。
一只野猫,打从小道经过,吓了云步非一跳。
云步非挥挥袖子,纳闷地望着镇国公府的宅院,抚了抚心口,手中折扇一合,折转了话题问,“七海兄,听说风清扬一身是病,还夜闯了皇宫?”
此事儿已然传了出去,七海没必要替风清扬遮掩,“是。”
云步非啧啧舌,笑了,“没想到一本正经的风清扬,竟然能够为桃夭公主做到这份上。”
“嗯。”七海无聊地回她。
“桃夭公主离开帝都那一天,风清扬以死相逼,离开了王府。甚至赶去送了桃夭公主一程?”云步非最近听到的那些有关风清扬和桃夭公主的流言蜚语,都犹如话本子上那些生死相依的爱情了。
他是个做生意的,不免又同情起来,“风清扬真可怜,从小失去母亲,一身是病不说,竟然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不能保住!”他啧啧舌,又叹了口气。
七海那眼珠子在云步非的身上转了一圈,不觉好奇,“云兄呢,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呵呵,这是个秘密。”说到这儿,云步非那眼神忽然有些怪异,他动了动眼睑,“我说,七海兄,你可知那日赢了一个什么宝贝。”
那日阁楼上,众人打趣。云步非给出一题,七海轻轻松松就回答了出来。因题是云老所出,用来给自己的孙女挑选孙女婿的,这般一说,七海便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云步非嘴里,那个合乎云老心意的孙女婿。
七海偏头看他一眼,故意好奇,“我说,能是什么宝贝?”
“我姐,云纷纷。”云步非靠在耳边一嘀咕,七海吓地脸发白,他朗声拒绝,“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娶了我姐,你一辈子不愁用钱。”
生意人,喜欢用钱这个十分珍贵的东西来衡量一辈子的幸福。
七海喜欢钱没错,但他心中已有意中人,“那就不必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呢,只喜欢一个人。”
“……七海兄有喜欢的人了?”云步非站在身后,不走了。他在纠结。白皙的脸庞上,落了一丝不知是何心情的落寞。
七海和云步非往前走了两步,这才望见,站在破败祠堂里的云老。
他背着手,眼神哀怨地看着,听到走路声,他转过身,就瞧见了七海,“……你怎么来了?”
“云老,晚辈是来问你一些事儿?”七海压低了身体,躬着身,态度恭敬。
云老从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慢悠悠地走出来,他的额头上,还是一如往昔的皱纹。这些皱纹,让人看起来,总有些慈眉善目的错觉。
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形容,总之,七海真就慷慨大方地同她打招呼了,“云老,要不咱们找个酒楼慢慢说?”
云步非竟是好奇,有些着急地迎上去,他说话比较甜,却又比较趣味无穷,“爷爷,你今天没坐马车,自己来的?”
看见那行为不受约束的云步非,云老黯然地瞟他一眼,回答地比较温柔,“我坐马车到了这儿,便让赵管家回去了。”
“哦……”云步非一折扇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忧心忡忡地问了,“我说嘛,爷爷你平时急这么懒,不坐马车过来,说不过去。”
他这话说完,抬起下巴来,不想那年迈的云老,竟用如此冷漠和唐突的眼神瞪着自己。他一怂,再也不敢说话了。
七海站在远处,望见两人,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云步非恼了,“七海兄,你还笑,不仗义!”
七海凑上来,安慰了句,“我的错,别生气?”
先前,云步非在帝都街上,发现了商机。瞧见有很多人买下一件黑色的锦衣。那会儿他十分感兴趣,此刻提了一嘴,七海方才明白过来。
“那些铺子,是我开的。”
“你开的?”云步非挥动着袖子,满脸不敢置信,“厉害啊,七海兄。我铺子里的那些绸缎,有些还是供皇宫娘娘们用的,没想到,都没你那么一件衣服,讨人喜欢。”
“也许……是因为价钱低。”七海当初为了引蛇出洞,将衣服的价钱压得特别低,加上菩提庙被毁的消息传扬出去,帝都每日上山的人也就多了。于是北昀国细作所穿衣物一时之间,就货源极缺。
“这貌似太不划算!”云步非兴致颇浓,“七海兄何不同我合作?”
“可以,分我多少。”
“五五分。”云步非诚心诚意,“你只管将那件衣服拿给我,其他的我来做。”
“可以倒是可以,但……”
“价钱不合适,可以商量?”
“……其实忘了同你说,这买卖可能容易丢命!”
“云家从来就没有胆小之人!”
喵……野猫于寂静的时刻又来一声。
“呼,吓死我了。”
七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