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没干活得有大半年了，这不是头一个月才上山来伐木的吗？我实在是没有钱了。”
程满仓愁容满面：
“要不，你跟媛媛说一声，好歹这咱娘是她奶奶吧。”
程满意有些憋气，他出了大头不说，这大哥却还把算盘打到了媛媛头上。
再说，她根本没义务出这钱。
一早的时候，这亲娘不是要把她送走吗？
这事儿暂且不往心里去，就说这大哥吧，他是看明白了。
“大哥，你就不能跟旁人借个百儿两百块？”
“满意叔，您要使钱啊，一两百块俺是有的！”郑水生一脸憨厚的凑过来说道。
程满意看向大哥，这话他可不能接，到头来算是他借的，那岂不是不如自己去想办法了，还找他干啥子？
谁知道程满仓不但不理会，还起身拉开了电锯去干活去了，反正就是一副借都不愿意借钱的模样。
程满意哼哼，接过来那两百块钱就下山去了。
他就算是再傻也是看出来了，这老大估摸着是白瞎了娘的眼，想想小时候，啥好的没给他？
再想想自己媳妇儿，她落了老太太一丝的好处么？还是紧要关头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了。
想到这里，程满意竟然觉得上辈子修了福才娶到秀英这么好的女人。
到了医院，办理完出院手续，程满意就拉着板车将老娘拉回来了。
这乡里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刚进村，几个在小店门口唠嗑的妇女放下手里的棉鞋，毛线针子，放下鞋垫儿，都围过来看热闹了。
“她婶儿，你咋样了？还能出来溜达不？”
这人一来，王再英就喜庆了，毕竟在医院也没有人跟她说话啊。
这不得拽着人不叫人家走啊。
说着自己心里的苦。
“俺这是老了老了命苦了呦，被大儿媳妇打断了腿，这个杀千刀的……”
老太太这么一哭嚎，其他人不得跟着迎合？
“可不，这张桂芝也太不通人性了，咋能打老娘呢？”
“就是，这儿媳妇儿啊，就得孝敬娘，不孝敬还不如一打开始就不叫进门呢！”
这么一说，王再英心里觉得好受多了，毕竟有这么多人跟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呢。
越说越起劲，说是这样的儿媳妇就得出门被雷劈死。
可事实呢？这看完了王再英的老妇女一出门，就笑开了：
“这王再英跟她儿媳妇儿有啥两样？一个不讲理看不起人，一个拐的跟吃屎的孩子似的。”
“可不，老二家媳妇儿当年刚进门的时候，多疼她。”
“是啊，这老太太就拐的很，现在好了，躺床上不能动了，看有几个围着床边转的。”
“还不是自己作的？这老了老了还叫自己儿媳妇儿给揍断了腿，估摸着死了生蛆都没人知道。”
程满意一脸愁容的出了房门，一下就迎上自己媳妇那张拉长的脸。
“秀英……这……大哥他……”
程满意也觉得对不住媳妇儿，把人拉自己家了：
“俺看他就不想伺候咱娘，你要是有空，给她端碗饭，俺有空就伺候她，不叫你累。”
李秀英眼眶红了，躲在门嵌子上背对着男人就哭了：
“俺凭啥伺候她？她对俺有一星星点的好吗？”
“哎……那，那总不能看着她就这么过去吧，外头也会说咱俩不孝顺的！”
程满意的声音低沉，带着满满的歉意。
“俺照顾她行，她得认错，她不认错，俺凭啥伺候她！”
李秀英心里一肚子委屈，这刚抬进来就骂骂咧咧的，还说就得孝敬她，凭啥？
程满意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跟着他吃苦受累十几年的媳妇儿，这么容易满足，就认个错，她就能不计前嫌了。
他转身进了媛媛的房间，他也想过，等回来，在院子里盖个东屋，给老太太住，这房间毕竟是媛媛的。
到时候要是弄得都是尿骚味，屎臭味，难免丫头家的进不了屋。
“娘，你现在都不能动了，还得指着秀英伺候你，俺这天天得忙着挣钱，你就给秀英说个软话，赔个不是，她就原谅你了，会好生伺候你的。”
程满意说话的声音很软，主要是让媳妇儿高兴就成，就怕这老太太倔脾气一上来不愿意赔不是。
“俺错啥了？这老了老了叫儿媳妇儿打瘸了，俺做了啥对不起秀英的事儿？你叫她给俺说道说道。”
老太太双手扶着床框欠起上半截身子，顶着一头灰白的乱发，眼珠子一瞪，依旧“威风凛凛”。
李秀英在外头都听见了，一下子擦干眼泪就冲进了房间：
“你错啥了？俺给你一条条的列出来……”
哪一年，怀孕的时候，连个鸡蛋都不舍得给她吃，全都给老大家。
哪一年，吃饭的时候不让她上桌。
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让他男人打她。
哪一年撵她走，哪一年又骂她生不出孩子，连饭都不给她吃。
“媛媛现在出息了，你一早不是要把她丢了吗？俺李秀英哪一点对不住你？你给俺说出来，一条俺就服！”
王再英愣了，她甚至怀疑自己以前做过这事儿？
“老二，你不想养俺，不想伺候俺，就直说，别纵着你媳妇儿说这些有的没的，俺反正是不能动了，你要是硬说俺不是，你现在打死俺，俺都不吭气儿。”
心里却想着，你打俺一下试试？不叫所有人戳你脊梁骨？戳的你出门不能见人？
“你看她……”李秀英气的跺脚。
程满意脸上的愁容消失了，把那张黑红的老脸拉的很长很长：
“娘，不是俺趁着你不能动说你两句，你现在躺着不能动了，谁管你？大哥？他会管你吗？你以前那么苛待满军，还差点把弟妹给逼走了，他会孝敬你？
你再这么大脾气不知道认错，俺今儿也不养你了，任外头的人把俺脊梁骨戳烂了都成。”
程满意这话说的力度很大。
要知道他以前就是个软柿子，特别听老娘的话，眼下，这是也跟着媳妇儿开始骂她了。
她呜咽的捶着床框哭着，说是这人老了不能动了，就得遭白眼，怪不得老一辈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这才刚躺着呢。
“你不认错，今儿晚上，俺那就当家了，不给你饭吃。”
程满意被逼急了，使劲一跺脚就出门去了。
直径走到院子里，就坐在井沿子上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