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再英拄着拐杖跨进门槛。
程媛媛正在劝她：“小婶儿，其实我觉得没有孩子不要紧，可以领养一个嘛，从小带大也是有感情的，我不就是抱的嘛。”
马文静越听越哭的凶，她是多想给这个男人生一个骨肉，只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到底咋说的？啥叫抱一个？”
这王再英刚好跨进门听见了，脸色更难看了，原来老大家媳妇儿说的没错，这恐怕是弄坏了身子，不能有孕了。
“娘……”马文静低着头喊了一声娘，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郁的悲伤和委屈。
王再英一听，这恐怕是真的，当时她就气了：
“你说你一个孕妇，没事上玉米地干啥？你要是不去，能有这事儿？俺这程家就老三结婚晚，还指望你给添个大胖孙子呢，现在好了，不能生了，那还叫女人？”
“俺……俺不能生了，你让满军重新找一个吧！”
马文静委屈的拎着包袱就要走，程媛媛一把拽住她：
“小婶子，你能上哪儿去？别走……好歹这里也是你家啊！”
“天大地大，哪儿都能去！”
“走就走吧，不能生了要你有啥用？女人不就是生娃儿传宗接代的嘛？”
王再英把拐杖戳的啪啪响。
“你这老太太说话也太刻薄了吧，你能生怎么就生仨儿子？咋不生八个十个？”
程媛媛气不过了，眼瞅这小婶子脸色蜡黄蜡黄的，嘴角苍白的连唇线都分不清了。
“你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俺这把岁数的还生啥？”
此话一出，外头传来了笑声。
“这把岁数了，别把话说的太绝，小心将来没有人给你养老。”
程媛媛好想打她啊。
“养不养也轮不到你这死丫头片子，别觉得能挣俩钱就了不得了，俺倒是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俺就不信你个抱来的野丫头会孝敬你爹娘。
这还得是亲生的最亲，不能生，这辈子都不会有亲生的娃儿了！”
这骂着骂着就拐弯骂到了程媛媛的头上。
“我野？”程媛媛实在是忍不住了推搡了她一把：
“我野你不也是野东西？你打哪儿来的？你不是你爹娘生的，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哎呦！”老太太被推得后退好几步，那三寸金莲的辣椒鞋子都退掉了，露出了那只五根脚趾头被裹断在脚掌心的脚丫子出来。
“媛媛，别吵了，俺走，你叔是个好人，他会找到好媳妇儿的！”
马文静重新拎着包袱要走。
谁知道这老太太站稳了脚跟，顾不上穿鞋子，扬起拐杖就要打。
程媛媛把脸贴上去：
“你打一下试试看，既然我是野孩子，那你也不是我奶奶，你有本事打我一下，我就给你个痛快。”
“吵啥子吵，有啥子好吵的？”
就在这时候，程满军到了，虽然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轻浮，可他好歹也清醒的很。
“娘，你活这大岁数了，还没分清主次，你啊……老了！”
那股酒味直接喷在了王再英的脸上，语气虽然不重，可言辞重。
“看见没，您儿子俺呢，结扎了，将来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您老……安好！”
他抬手把老太太的衣领子整理好，拍了拍。
程媛媛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再看小婶子的模样，她直勾勾的看着这个满嘴胡茬子的男人，眼里储满了眼泪。
“满军，你……”
程满军嘿嘿一乐，吊儿郎当的走到自己媳妇面前，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搂着她的脖子把她勾进了屋里：
“你要是走了，俺可能这辈子也娶不上媳妇儿了！”
“你……你真的结扎了？”
“呐，证明信都开了！”他把那张纸递给女人看，女人却捂着脸哭的昏天暗地。
“老天爷啊……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太太受刺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堂屋里的几个人就嗷嗷开了：
“你这孩子咋能结扎呢，要结扎也是女人结扎，你还是个男人嘛？你这不是应了那句话吗？没有种啦呀……
你将来没有个儿子，谁给你送终呀……你这个畜生啊……”
“大侄女儿给俺送终！”程满军喜怒无常的，此刻，他笑的跟不要脸的老流氓似的，护着胳膊弯里的女人，却跟程媛媛使眼色。
程媛媛嘴角肌肉跳动，干事这么不靠谱……还指望我给你送终？
不过，小叔这次做的决定确实结果不错，就是他咋就改不掉说话不算话的毛病呢？
“满军……你就不后悔吗？”
“后悔是啥？老子不姓后……”
“你这可是永久性结扎了……以后再也没有孩子了！”马文静感动，但是她也伤心。
老太太一脸泪痕的走了，骂了一路畜生，没种的男人就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这事儿，一夜之间就在村里传开了，特别是这个计划生育贯彻的还不太彻底的年代，不知道怎么预防怀孕的年代。
不少女人都在心里暗暗羡慕这么个男人肯愿意为了女人结扎，而且一个孩子都没有，总比意外怀孕了去医院刮了毛毛要强吧。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偏偏嘴里说出来的话却酸溜溜的。
说的大多数都是这女人不能生个一男半女，活着没意思。
这女人不生娃儿，就得比别人矮一头，走哪儿都直不起腰来。
连续三天都有人特地往老三家门口拐一趟，就是想去笑话笑话这男人洗衣服的样子。
这媳妇儿的血裤子他就在当院光着膀子的搓，还不关门。
“呦，又给媳妇儿洗裤子啊。”
“俺说你一大老爷们儿，咋还就洗上衣裳了？”
莫不是掐了男人那根种管子，就真的不像个男人了？
“滚，老子洗俺媳妇儿的裤叉子，又没洗你媳妇儿的，要是你不想洗，把你老婆的大裤衩子拿给俺，俺给洗！”
程满军头也不抬的骂了一句。
“卧槽！三晕子，你长能耐了，拐着弯的打俺脸啊！！”
“要不要来两下子？”
程满军哼哼。
他不觉得给媳妇儿洗裤子丢人，相反，他媳妇儿等了他十来年，而且为了他付出的太多了，洗个裤衩子咋了，要是光洗裤衩子能弥补，他愿意洗一辈子的裤衩子。
“满军，你……跟谁吵架呢？”
马文静在男人的照顾下恢复的很好，出来坐在门口的矮凳子上，脸上布满了温柔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