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山，你先前不是说给媛媛姐姐了吗？实话实说，奶奶在呢，还能翻了天不成？”
张桂芝也站起来走出了堂屋，站在院子里。
一时之间，父亲程满意，大娘张桂芝，以及奶奶王再英都看向了程宝山。
程宝山低着头，拽着自己的衣角使劲的搓。
“那俺说实话，你保证给俺做木头人？”
这话，程宝山说的很小声。
“要是不信，我们拉钩！”程媛媛蹲下身子跟他拉钩上吊。
“钱……被俺买糖了。”程宝山还是不敢大声。
“大点声。”程媛媛脸色严肃了：“要不然，咱们刚才的拉钩不算数！”
一听这话，程宝山急了，他是做梦都想要比宝珠更大的木头人，当时就闭着眼睛攥着拳头吼直了强调：
“俺……把……五十块钱……买糖啦！俺分给村里的伙伴啦，不然他们不愿意跟俺玩……声音够大不？”
大，可不大吗？
此刻，程满意羞红了老脸，低着头哀声叹气，恨不得回头栽进井里死了算了。
王再英睁大了眼睛，看向大儿媳妇。
她大儿媳妇在这一刻也没辙啊，为了弥补方才打了弟妹的过失，头一次把自己儿子拉过来朝着屁股拍了好几巴掌。
就算宝山哭嚎的时候，还是吆喝着：“阿姐，你不要忘了给我木头人，呜呜呜……”
“那……那你当堂姐的，咋就不劝着点儿？”
她以为打了自己儿子，这事儿就能消停了？
这事儿就能不了了之了？
程媛媛大步跨出，转眼三两步就窜到了大娘面前，二话不说，一巴掌就闪了上去。
“嗷……你……你敢打俺！”
张桂芝也是愣了，她怎么可能想到这么一个窝囊废有胆子打她？
“打的就是你！”程媛媛一把抓过衣领，上去就是连扇了四五个巴掌。
疼的张桂芝嗷嗷叫。
程媛媛一松手，大娘被惯性使唤的就往后退了两步。
衣服领子也松了下来。
程媛媛还真有点抱歉，谁叫你这么肥？抓的本来是衣领，却顺带把她脖子下的肥肉都给抓在手里了。
这一松开，四个手指头印子还在呢。
“哎呀哎呀，翻了天啦！”
王再英怎么可能不管？哪怕明知道是大儿媳妇的错。
当下就把“装饰品”木头拐杖敲得是啪啪响，指着程满意骂道：
“你个龟孙子，媳妇儿管不了，闺女也管不住，你是吃大粪长大的吗？”
“娘，你叫俺打秀英，俺也打了，你说你叫俺干啥俺没干？
这明明……哎……这明明就不是俺家媛媛的错嘛，你咋就这偏心咧！”
程满意这四十多的大老爷们竟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早些年……你叫俺把媛媛搬（丢弃）了，俺也搬了，哎……俺不想说咧，你这偏心也太叫人心寒啦！”
李秀英转身就哭着跑了。
程媛媛眼眶通红，她记得八岁那年，懦弱矮小的她比八仙桌高了一个脑袋而已。
奶奶当着她的面，毫不遮拦的跟大娘提起现在有了宝珠，就把她扔了的事情。
那时候的父亲，还是愚孝的，特别听奶奶的话，再加上大娘在一旁怂恿。
连夜就给她买了一把糖果，哄着她，把她送到了几十里地的陌生县城。
她不哭不闹，以为真的带她出去玩。
但是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她才八岁，什么都不懂，就被扔在了荒无人烟的山里。
她怕，远处有野狼的嚎叫，近处有嗖嗖嗖的奇怪声音，她怕有蛇。
她太害怕，只能一颗颗吃着口袋里的糖果给自己壮胆，想着父母应该很快回来接她的。
所以，她哪儿都没去，就在那深沟里等。
天明了，天又黑了，糖吃完了，她很饿，饿的快要把舌头咽下去了。
幸好遇到了一个阿姨带着跟她年长不了几岁的男孩路过，她跑过去要东西吃。
那阿姨特别好，身边领着的大哥哥也很好，给她拿了饼干。
那男孩问她：“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山沟沟里头？是不是你的爸爸也不要你了？”
“才不是呢。”小媛媛一边狼吞虎咽的吃饼干，一边摇头。
饥饿让她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困境。
这个大哥哥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曹景铭，那年，她八岁，他十三岁。
曹景铭拽着母亲的手摇晃着说：咱们把妹妹带回家吧，她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
小媛媛摇摇头：大哥哥，俺不能跟你走，俺要是走了，俺爹娘回来，他就找不到俺咧。
后来大哥哥就走了，又是留下她一个人，天，又黑了，可是娘还是没来找她，难道，爹娘把她这个小媛媛给忘了吗？
后来她听见了脚步声和哭泣。
“媛媛……你在哪儿呀，媛媛……妈来找你了，你在哪儿啊！”
“对不起，媛媛，妈错了，妈来找你了，接你回家，以后妈只要活着，再也不会做这糊涂事了！”
“大半夜的，你哭啥子嘛，跟鬼哭似的！”
程满意骂了一句婆娘。
可自己却跌跌撞撞的到处找，心里着急的快要撞石头了。
“好歹是俺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就算不是俺生的，但是俺也把她当亲生闺女看了。
你们程家要是容不下俺娘俩，俺今晚就在这里不走了，任由野狼叼了去也跟你程家没关系。”
李秀英早年没法怀孩子，可她母性在，至今还记得八年前把媛媛抱回来的时候。
她看着她的小拳头和粉嘟嘟的小脸蛋儿，当时是个怎样激动的心情，只有她为人母的才知道。
找到小媛媛的时候，她没有哭，就直勾勾的站在丢弃她的地方，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哭红了眼的母亲说道：
“能不能不丢下俺？俺以后会听话，很听话的。”
那声音还带着稚嫩。
李秀英抱紧了小媛媛，哭的像个孩子。
木工棚里，李秀英哭的眼睛红肿。
程满意转了好几个狗一（尾）巴圈子，愁容满面，却始终不知道怎么下口去劝。
“秀英，俺错了还不行吗？”终于鼓足勇气道歉了。
哎……程满意觉得道歉没用，啪啪的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俺程满意不是个男人，没种，俺就是厚脸皮，俺这样的男人就该出门被车撞死，俺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孩子，俺该死……”
“啪啪！！！”连续下去七八个下嘴巴子，打的自己的腮帮子都火辣辣的疼。
“谁叫你发毒誓的？你要是死了，俺跟娃儿咋办啊……”
李秀英还是很珍惜这个男人的，对她来说，他也就耳朵软，外活勤快家活懒，不懂得体谅她而已。
可对于程媛媛来说，这是“而已”吗？男人的作用也不过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