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千秋业来说,这年春节是他病重以后过得最为得意的时候了,在太医院确定勾丽小美人怀孕的当日,他便下旨封这位美人为幸妃,而后下令在暖厅举行宫宴,所有嫔妃、公主等皆可出席宴席,另外,出席的后宫女眷人人皆有赏赐,宫人们皆有红包。
嫔妃们见幸妃如此得宠,心里自是不悦,但好歹她们能借这个机会亲近皇上,个个还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希望能赢得皇帝的注目和宠幸。
后宫喜气洋洋,民间也是如此,风如意却是感受不到半点喜庆的气氛。
嫁衣坊里里外外早就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屋檐下挂了喜庆的红灯笼,门上贴了对联和年画,灶台、门口等位置摆放了香炉,香炉里插着日夜燃烧的香烛,风如意还点了一串鞭炮,而后她就坐在二楼的小窗边,看着窗外的风雪,发呆。
没有父母家人,喜欢的人也死了,这里于她不过是异地它乡,这样的年还算是年吗?
连姐姐今天也不在家。
前日是大年三十,姐姐与她一起收拾了屋子,一起吃了年夜饭,吃完年夜饭后还和她一起去逛了庙会,就算是过年了,昨日是新年初一,姐姐送她去小顺子家过年,让她在小顺子家多待几天,她便在小顺子留宿,帮小顺子家里干些家务。
只是初二这日上午,小顺子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亲戚,她不便留在小顺子家中,便提前回到了嫁衣坊,哪料嫁衣坊里空荡无人,不知道姐姐去哪里了。
“姐姐总是神出鬼没的,到底在忙些什么呢?”她喃喃,“爹娘已经抛弃了我们,那便没有寻找爹娘的必要了,仇家暂时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过年期间也没有人做生意,姐姐为何不待在家中?”
“姐姐到底隐瞒我多少事情呢?我就这么不可靠么?”她目露忧伤,“小顺子的事情也毫无头绪,我不能指望官府还小顺子一个公道,但我自己却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真是没用啊,想要的一样都没有得到……”
她坐到午后,觉得有些冷了,站起来:“我还是去陪陪小顺子吧,他一个人住在地下,一定很冷很寂寞。”
她披上斗篷,拎上一只大大的篮子,骑了马外出。
小顺子的坟墓并没有安排在城外,而是在城中一处很偏僻的角落里,过年的时候,那片荒地除了风雪,没有任何人影或是活物,风如意站在小顺子的坟墓前,只觉得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人记得小顺子,心里满是无法言喻的悲凉。
“顺子哥哥,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风如意蹲在坟前,给小顺子烧纸钱,烧了很多很多,“除了我,好像没有任何人非要找到凶手不可,但我绝对不会放弃……”
“不管凶手是什么人,我都一定会杀掉他……”
“我有一个嫌疑人,但我想这也许是一个误会,没有确凿的铁证,我不能随便怀疑任何人……”
……
她在坟前坐到天色暗下来,才披着一身的风雪离开。
她再度回到嫁衣坊时天已经黑了,无星无月,寒风呼啸,家家户户挂着的灯笼和燃着的红烛隐隐照到路上,让她得以打开后门,踏进后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挂好的红灯笼没有被点燃,也不知道姐姐回来没有,但她并不关心这些。
她把马牵进棚子下,系好,给马准备了粮草后就抖落一身的雪花,没有什么力气的走进屋里,准备进自己的房间坐坐。
这时,她才注意到姐姐的书房里点着微弱的烛火,姐姐回来了么?回来的话怎么待在书房里,不点灯笼,不放鞭炮?
她想了想,还是走向书房,想跟姐姐打声招呼。
“衔珠,你还是离开这里,离开如意吧。”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这让她就是一怔,站住脚步,君先生怎么在这里?
而且,君先生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即使外头寒风“呼呼”的响,还有鞭炮声声,她还是摒住呼吸,用姐姐教她的方式贴在门缝处,聆听里面的声音。
“你再怎么等,风鸣安也不会出现,你不必再浪费时间。”君尽欢的声音道,“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如意,那就把嫁衣坊留给她,自己走吧。”
“我想再等等。”凤衔珠的声音道,“如意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我真不信他完全不在乎如意,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出现了。”
“唉,”,君尽欢在叹气,“你把如意丢进青楼那么长时间,风鸣安都无动于衷,你现在对如意这么好,风鸣安更不会出现了。要不你让如意染上重病,时日无多,看看风鸣安会不会出现?”
“我不能这么做。”凤衔珠的声音道,“虽然她不是我的亲生妹妹,但我毕竟与她生活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一点感情的。”
君尽欢的声音:“你太天真了。你的父母皆死在风鸣安的手里,你与风家注定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何况风随意还是因你而死,你觉得风如意知道这些后,还会把你当成姐姐吗?”
凤衔珠的声音沉默片刻后:“不让她知道就好。”
君尽欢的声音:“纸包不住火,她迟早会知道。”
“到时再说罢。”
“就怕到时来不及了。”
“我知道她有几斤几两,如果她到时选择了与风鸣安一道对付我,我再杀掉她也不迟。”
“你不要看走眼就好。”君尽欢叹气,“她毕竟是风鸣安的女儿,不管你多念旧,都要记得提防她,别被她给暗算了。”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凤衔珠道,“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你自己小心,我这就先回去了。”房里有人站起来的声音。
风如意忍着震惊,悄然后退,隐进黑暗里。
而后她看到书房的门开了,一个人走出来,因为屋里和院子里都没有点烛,那人又背着书房里的烛火,她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只觉得身影颇像君尽欢。
黑暗中,风如意捂住嘴巴,瘫在地上,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凤衔珠不是她的亲生姐姐,甚至还与她的父亲有仇,难怪、难怪她什么都不告诉她,难怪她会这样对她……
母亲死了,父亲抛弃了她,姐姐不是亲姐姐,弟弟也死了,小顺子也死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她流下泪来,心中却是一派冰冷。
书房里的烛火灭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出来,进入凤衔珠的房间。
风如意仍然蜷缩在角落里,久久不动,直到天色朦胧才站起来,幽魂一般走出去,在附近转到天色大亮后才回到嫁衣坊,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打开嫁衣坊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