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胡思乱想一通也便作罢, 知自己再想太多也敌不过眼前这肚里肠子弯弯绕绕, 百转千回万样心思的人,以前不信邪,可吃了一身苦头。现下跟前没了依傍,稍稍发点牢骚气儿也就罢, 真过分的, 莫菁也不敢越雷池。
低着头再将那剩下的半碗药汤端回嘴唇边,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末了,莫菁将描暗纹定窑影青釉碗双手递还回去。
可他就坐在身旁儿,靠得极近,入鬓飞眉之下, 凤眼总似缠了些柔情复杂的况味。
不待莫菁有所动作, 他已伸一冷白长指落至那定窑影青釉碗沿之上,是有阻止的意思, 且对上莫菁的视线时, 正笑了。
这人的一双眼睛且会勾人, 只一眼便似被撩了去, 烧了她的耳窝子, 连带着绯了颜。末了, 瑛酃的指腹且沿着轻轻划了划,他仍是一贯进退得宜,既和熙又疏离的态度, 绵绵轻声道:“姑娘不是个好病人。恰恰只剩这一口, 便教杂家忧心了。”
莫菁低头轻咬着唇儿, 覆着绸被,稍稍移了移腚帮子,不想离得太近,这人太厉害了,讲句话都能撩拨得人心神不定又是个莫测的主儿。
伸了指背且轻点了点鼻尖,现下被人看穿了心思,也只能蹙着眉将那贴碗底剩的汤药抿了进嘴。每至此时,她无比想念现代里那无比先进的医.疗设备与技术还有各类速效药。
抿一口便像受刑割一刀,简直没法活,最后想着,与其犹犹豫豫忍受着受罪似的痛,那就长痛不去短痛,狠了狠心,仰头将这贴碗底的一点一口闷。之后,却因了这嘴里的苦和喉间的痛,整张小脸都纠成了一团,可又不想在这人面前示弱服软,便转首也不看他,只伸着手把碗怼到人儿跟前。
瑛酃正从旁坐着,修长若竹的指正盘弄着腕间佛珠,却不说破,将她的一切收尽了眼底,这小姑娘的简单心思很是易懂。一双凤眸眼色稍淡,和风霁月似的,总似卸了些凌冷,阴柔更盛。
末了,小姑娘行完刑似的,头也不回,便把影青釉碗怼回跟前,也不再说什么,只伸手接过了这影青釉碗,转身便放在了旁楠木雕花红漆床头橱子上。末了,将早已备好,放一旁儿的小青瓷儿药瓶顺在了手心之中。
这厢,莫菁正缓了过来,心里惙惙咕咕着什么,东想一些西念一些,无非就是在心里腹诽眼前这人,不好明说,就这么默默牢骚,也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稍侧了侧身子,正抬眸,又对上那白壁无暇的面容。这屋里只这两个人,现下恰恰大眼瞪小眼的。莫菁一双杏子眸黑白分明地,幽幽一转,心思便瞟到这极撩人的颜上。
这人儿,单单眼角处坠着这艳色梨花衬着玉面薄唇的,莫菁心里头暗暗一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暗忖道,自己要有面子一点,绝不为美色所惑。
可这决心一下,那人立马像知晓了心思,要与她作对般。一面将掌心的药瓶子把握在手中,莹白指尖扫了扫瓶儿光滑的釉面,一面瞧着她低垂的侧颜,只一笑,仍是那柔曼且沙沙的嗓音,缓声道:
“姑娘且再忍这一回,杂家为你上药。”
莫菁知自己身在何处,也知自己这么个忽而被带进宫来,又是个来路不明的身份现下是有多敏感。虽说眼下这车府令是奉了主子之令救她于水火,能保她一命,可宫中规矩甚严,即使权.力再大也不好明目张胆地逾越。可自己于这地儿便是个意味着违反宫规的,因而暗地里再如何肆意,明处儿却也不好张扬。
这样一细想,仿佛自己如今能依傍的也只有眼前这人。可她实在拉不下脸来要这人儿为自己上药。
莫菁矮了眸,闻眼前之人所言,忙摆摆手,摇头示意自己背很好,伤得不重。上药就不必劳烦千岁爷大驾了,自个儿能抹不能抹就这样吧,反正这些年,她对自己那打不死的小强体质甚为了解,也不是说把身子糟蹋成什么样儿吧,只是有些时候,自己也实在无能为力,给自己开个药都困难的朝代里,往往这个时候,莫菁便只能自我安慰自己粗生粗样,平时注意些养生,总会自己好起来的,美其名曰自然疗法。
可他眼下却又似不懂她的心思了,一头上来,伸了正戴青枝明花护甲的手,且虚握了她的指尖,细软温凉,触感甚好,且包于掌心握紧,轻声问: “姑娘且是怕什么?”
末了,薄唇且贴着她的耳窝子,合围儿她指尖的掌心紧了紧,似在撩拨人心的语气,嗡嗡哝哝道:“这是宫中监栏院,里头都是些什么人。杂家且是什么样的人?”
莫菁绯着脸,有心要逃离这人的桎梏,身子且越歪越斜,一时不自知又触到了背上的伤,忽一吃疼,蹙着秀致的眉一个支撑不了,就要往榻间床褥倒去。那人却手疾眼快地憾她入怀里。
莫菁只觉得现下自己的心儿如擂鼓,砰砰砰地直响。可眼前这人那温和且勾绕缠绵的一双眼,只那似撩了水的眸光沉了沉,末了,依是一贯对旁人儿的凌冷模样,仿佛连心也是冷的。
现下天已亮头,日华正爬山,满□□阳的金光透过雕花木窗打进屋里来,屋内四处亮了个透。方才那暧暧的氛围如今似丁点儿都拢围在这青天化日之下,直逼得莫菁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
矮着容颜,依然摇头,仍是战战兢兢,劫后余生的模样,轻启了唇儿,猫儿似的两声,连她自己也觉得气势十足的垂败,这哪儿是推拒,这嗓音撒娇还差不多。
莫菁暗暗想道的时候,瑛酃已松了对她的桎梏,且手势轻柔地为她理了理鬓角微乱的发,而后,青枝明花的护甲尖儿且不经意似的撩了撩那如玉似的一张小脸,莫菁被触得心中一动,总似心尖儿被人撩了一下痒。
他微眯了眯凤眸,长睫交织阖了阖,明花青枝的护甲漫至腰间,至那结得微松的中衣扣子,只轻轻一勾,且解了开来。
他轻声道: “姑娘可清楚?无根之人,在宫中都是用来贴身儿伺候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