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遇到个奇女子, 落落大方起来倒是个能喝的, 结果方才两人分饮一坛清酒不到,这会子倒把人喝上了树顶子,不过这憨憨傻笑的醉态倒象能下蛊的,直磨得旁观的人神思微痒似猫抓, 又似那蜿蜒河流中的顽皮游鱼儿, 稍不留神,一溜湾儿便直闯开那心门转到心间里来。
莫菁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位长身如玉的公子爷,这会子倒似什么也不管,话匣子撂开了直往外倒:“我可没醉呀,这高处的确更让人视野开阔, 身心舒爽, 只许你爬树就不许我往上凑了?你瞧到这鸟窝子了没,这几个小玩意可把我认作了它们的娘。嘻嘻, 我正考虑要不要揪它们回去养着。”
说完, 莫菁直打了个酒嗝, 且半倚着身子, 踩在摇摇欲坠的枝蔓上, 仿着鸟叫声低头逗弄着鸟窝子里的小玩意, 吃吃地笑了下,又喃喃自语道:
“你可知我为啥子想要养着它们?《愚公移山》一文里曾说,子生孙, 孙生子, 子子孙孙, 世世代代无穷尽也。我养一窝子鸟儿日后我就有无数窝鸟,清炖的,红烧的,炙烤的……天天不带重样儿,我就天天又有肉吃。”
这厢公良无我倚在树干旁,且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耳边听着这醉态小女子的稚言稚语引得他措不及防地笑了出来。刚抬头想说些什么,眼前所视便只见一重物直直往自己坠来,闪躲犹不及,眼前一黑,霎时伴着物碎的声音,酒香撒了一地。随之而来的,便是手肘间被碎片割裂的淋漓鲜血,还有这突如其来锥心般的断骨之痛。
公良无我心中暗自苦笑:什么叫乐极生悲,这便是了。这美人醉态虽是可怜可爱,可万万沉沦不得。
这踩着的横生枝蔓一断,速度之快且让前一刻稀里糊涂的莫菁云里雾里,直发现自己压着个暖呼呼的怀抱,且地间那鲜血与酒交错流于地面的湿润与这满怀的酒香让她心神一醒,忙撑着半个身子抬起头来,正见那邻里公子爷的右手整个袖子都让染了酒香的鲜血湿透,心下一惊,忙伸手扶人。
“实在对不住……唉……你怎么不躲开呢?”说时还不识时宜地打了个酒嗝。
“……”
“如何?你可稍微动动这手肘子,可要紧不?”
莫菁扶着伤处稍稍一动,还未用力,却见公良无我苍白着嘴唇,倒吸一口凉气,苦笑道:“这一动倒好,断了。”
“……”
这下可好了,前一刻这邻里才帮了自己大忙,这下子可恩将仇报了个彻底,割伤了人手肘子也便罢了,还连带着断了人右手。
莫菁忙在附近找了适合的枯枝,撕了衣裙,先给他固定好断处,起身扶着他往屋里走。
两人回到内堂,莫菁便让公良无我先往榻间一坐,便去拿了水过来给他清洗了伤口,在屋前找了些镇痛疗效的草药给捣碎研烂后赶紧给敷上,匆匆一句“我去请药馆子抓药”便跑了出去,约摸才一炷香的时间,公良无我才刚就着伤处转了下身子,捏着断了的右手,估摸着断处,正要接上,便见这小女子提着衣裙又跑了回来,脸红彤彤地,微微喘着气儿。发丝微乱,几缕长发垂于颊边,倒让人忍不住给她挽好。
莫菁回身跑到公良无我的榻前,一跺脚,气急败坏道:“可坏了,我没带够银子。咋抓药呀!”
“……”
莫菁今日本没想过久待,以为只是传个话,送个汤药包的事情,哪儿曾想到秋韵的老母亲这一倒,横生了这么多事儿来。方才去药馆子捡药,都把自己发间稍微值钱的镶玉小小簪子都典当了出去。
方才急冲冲地便跑了出去,哪里顾及到这层,这走到一半,方发现自己囊中羞涩,跑到一半了,只能又憋着张红绯绯的如玉小脸,腆着脸皮,拐着个小瘸腿往回跑。
这厢公良无我已然有些哭笑不得,微微抬了抬自己完好的左手,扬了扬袖间,示意小姑娘过来:“这里有,且拿去应付着。”
莫菁“唉”地应了声,拿了钱又匆匆跑了出去,末了又回过头叮嘱:“邻里公子爷你且忍一会,不过是流了血,骨头断了,不碍事的。”
“……”
公良无我眉目上带着淡淡笑意,却不达眼底。点了穴道,止了血,倒不急着驳骨疗伤了,微微转了个身子,悠然往榻间一躺,闭目养神。
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流了血,断了骨而已,幼时他跟在先生座下读书学习,被摔打着多了,久病成良医,这区区断骨倒是小事的,更严重的都有试过,不过这不打紧的事,他着急干嘛,让始作俑者急上一急。倒让他好奇,方才那副急切切的神态到底是真心亦或是假意。
他这人处在淡情薄心的地方长久惯了,遇了个热心的倒新鲜得不得了。
末了,找了大夫来看,中途让那据说从医三十多年的老大夫给驳了伤处。
一时措不及防,怎知倒让那老大夫使了暗劲,一阵阵钻心之痛袭上公良无我的心间,直让他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面容出了一丝裂痕,额角一滴冷汗顺着白皙的面容滑落,心中暗骂:这庸医白修了三十年医术。一时又为方才自己的冲动行为暗恼,早知自己直接把伤处驳回来可就算了,这可不自己找罪受?
莫菁在旁看着倒神色自若,比这更狰狞的伤口自己都见过,这会子,那邻里公子爷正因这接骨之痛被磨得唇色苍白,冷汗直冒什么的,莫菁十分理解并且十分同情地为其默哀,这接骨手法要放到现代莫菁上课那会儿,要让相关教学的中医老师见了怕是要直接破口大骂了的,这样想着,对这位公子爷的同情又多了几分,一时从袖间拿了个小帕子给他拭了汗。
只见公良无我身子僵了僵,倒没说什么,仔细一瞧,耳窝子早已绯红一片。莫菁倒没想到自己遇到了容易闹红脸的,心里忍不住偷笑。
送走了老大夫,莫菁侍前侍后,给倒了杯热茶过去,便只规规矩矩坐在榻旁,跟着这位邻里公子爷大眼瞪小眼。她如今实在不知要跟这位估计已身心受伤的公子爷说些什么。不多时,莫菁听外间动静,知是秋韵的长兄长嫂耕作也回来了,一溜烟跑出去又是一番与那两人的寒暄。
末了,莫菁再回来时,已然提着个小灯笼在门外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往里瞧,那时公良无我正倚在榻间几欲睡了过去,感受到某人小心翼翼探询的视线,沉目放了放,虽在假寐,可已然出了声:“躲在门外干嘛?屋里又没有吃人的大虫。”
话一出,沉默半晌不见动静。公良无我睁了眼,刚巧不巧这小妮子躲在门外探着半个身子,等自己迎上了目光方露出个乖巧谄媚的笑。
莫菁手里提着个小灯笼踩着小碎步走到跟前,柔声道:“公子爷,你看现在天已经黑透,奴家再不回府,主子可要打奴家了。你看……奴家央求着些隔壁老阿姨的长子长媳过来多照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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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八月”,灌溉营养液 +1 2018-02-20 23: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