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水风迎面吹来,萧夕轻轻点头,眼神却难掩伤怀,心里忍不住怀念在狱台城的时光,那时候每个人都是好好的,有说有笑,如今却死的死,走的走,再难相聚。
众人见萧夕伤心,都不再言语,吃罢饭便驱赶车舆急急赶路。
沿路渐渐行人车舆多起来,风月城乃是一州之都城,规模宏大,居住在城内百姓足有百万之数,尤其是在晴朗春日,人们纷纷外出游玩踏青,大街上、城门口及郊外无不熙攘热闹。
思睿学宫在西南城郊,合吾尧臣一路驱车,眼见最后一抹落日斜晖就要被楼台完全遮蔽,鹿蜀马终于在一座古朴清雅的高大楼台前嘶鸣停下,不住喷打着响鼻。
萧夕忙跳下车舆,来不及跟合吾尧臣道谢,就忙奔上高高的白石台阶,正好望见两个官役打扮的人正缓缓合上厚重的学宫大门。
萧夕忙高声唤道:“等一下”
两个官役见有人奔来,还是个女子,不由面面相觑,都扶着门停下来等待。
萧夕奔到大门口,正准备跨上走廊,却听见大门里传来一个威严声音:“何人胆敢在思睿宫外喧哗吵闹?”
但见一个神态威仪的女子缓缓走出来,一袭淡红牡丹绣襟衣裙,袖口露出白皙丰润的手臂,腰肢虽细软,却不似寻常女子般娇柔,款款行来倒有如笔直细松。
两个官役见女子走出来,忙躬身恭拜。
女子站在台阶之上,丹凤眉眼居高临下打量萧夕,见来人是一个年轻女子,看气度并不似寻常百姓,又见其神情难掩焦急,便知多半是报到来迟的女官。
萧夕并不躲避女子的打量,反倒与之对视,一阵微冷的晚风吹来,掠起二人垂落鬓发,竟仿佛有种谁都不肯让步的架势。
清冷斜晖映照在思睿学宫大门外的宽敞平台上。
两个官役躲在大门外,望着门外两个对峙而立的女子,压低声音交谈。
“这个女子好生大胆,居然敢冲撞监丞大人,监丞大人肯定不会轻饶她。”
“就是就是,监丞大人最讨厌不守时的人,既然过了时辰,就该乖乖滚回去才对。”
这时只听女子开口道:“本官就是负责学宫事务之监丞,倘若你是来报到参与选官,时辰已过,你不能进去。”
萧夕却道:“既然以日落为期,刚才我来之时,明明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女子眼中露出微微厌烦:“思睿宫自有规矩,你刚才在学宫之外大声喧哗,乃是对先贤不敬,思睿宫乃是承师问道的地方,岂会允许你这种不尊圣贤的人进去?”
这倒是明摆着欺负人,萧夕并不露怯,反倒冷静驳道:“对先贤之敬应在于心,不拘于行,若是只在外表上假装对先贤恭敬,内心却是傲慢无礼,岂非是虚伪无耻之人?”
“你竟敢辱骂本官?”女子登时恼怒,脸颊涨红。
萧夕轻笑道:“我又没指名道姓,大人为何偏偏往自己身上揽?”
女子气得直跺脚,大喊道:“来人——”
话未说完,却听得一个浑厚声音传来:“颂怡监丞,还请息怒。”
正在发脾气的女子循声望去,却见合吾尧臣正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怒容顿时收敛,居然走下台阶迎上去:“原来是尧臣贵公,不知您来思睿宫有什么事情?”
萧夕望着正叙话的二人,不由一怔,这趾高气扬的的监丞居然会对合吾尧臣这么尊敬,他究竟是什么人?
就连躲在大门里面偷偷看热闹的两个官役也掉转话锋。
“哟,没想到这个姑娘还有尧臣贵公当靠山,难怪会敢对监丞大人出言不逊。”
“那倒是,这风月城中谁敢不给尧臣贵公面子?就连州牧大人也对他礼让三分呢。”
果然,合吾尧臣与颂怡监丞没说几句话,颂怡便瞥了萧夕一眼,仿佛有些不情愿,然而还是颔首答应,接着便走过来对萧夕道:“看在尧臣贵公的情面上,今日就破一次例,跟本官进来吧。”说着便转身朝学宫里面走去。
萧夕感激地望向合吾尧臣,要是没有他的说合,思睿宫的大门还真不容易进去。
合吾尧臣只微微颔首道:举手之劳,不必相谢,萧夕姑娘快进去吧。”
萧夕这才跟着颂怡走进学宫,太子白泽则挎着包袱跟在后面。
一路向东穿过七重大庭院,迎面是一面清湖,湖水对岸是高低重叠的屋檐楼阁,正值掌灯时分,沿湖亮着灯盏。
颂怡止步,吩咐官役提灯引路,又对萧夕道:“对岸总共有一百五十四间厢房,已经住了一百五十三位来报名的待选官,你是最后一个,只能住最南面剩下的最后一间,自会有人带你去,本官还有事,你请自便。”说着便自顾转身离去。
官役提着灯盏领萧夕过了湖上石桥,一路沿着湖岸碎石路朝南而走,沿路亮着灯的厢房里,还不时传出朗朗书声。
“这些人还真勤奋。”萧夕摇头轻叹,自愧弗如。
官役在前面领路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每年这些待选官里大多数人会提前数月就来到风月城,找个清静好读书的地方住着,日夜苦读书籍,再过三天就是选拔考试的日子,他们就算彻夜不眠也不稀奇。”
萧夕暗暗乍舌,跟这些拼命读书备考的人相比,自己连最起码该读哪些书都不知道,岂非注定要名落孙山?
眼看碎石路尽头就是荒僻草丘,官役总算停下来,指着左侧一间漆黑的厢房:“这里就是大人的房间。”
萧夕转头一看,不由苦笑,难怪这间厢房没人肯住,不仅地偏路僻,而且房前屋后茂盛杂乱的老竹遮挡住门窗,简直连风都透不进去。
官役道:“大人来得晚,好房间都给人挑走了,这间厢房差是差了点,不过小人已经把里面仔细打扫过,还算干净。”
有住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萧夕倒也不是个挑剔计较之人,于是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银贝递给官役,笑道:“烦劳你带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