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河套),河西城。
“不好!吕布中马超计矣!”在看完吕布飞鸽传书送来的军情报告后,沮授忍不住失色。
臧洪吃了一惊:“沮军师何出此言?”
沮授连连拍案:“马超勇武无比、精通骑术,怎会坠马受伤?此举必是诈败!从而引诱吕布对其追赶!继而设伏反戈一击!”他急切地指着地图,“臧元帅你看地图,马超在子午岭被吕布击败,继而向西南方逃跑,子午岭西南方百余里外便是交通要地石门镇,石门镇两边尽是崇山峻岭,马超逃往石门镇,吕布穷追不舍,必然进入石门镇以北的这条长达数十里的大石沟,这可是一个天然的设伏之地啊!吕布部都是重骑兵,无法翻山越岭,只能穿过山谷,倘若马超在事先于山谷两边山坡上埋伏精兵以逸待劳,吕布岂不是插翅难飞?”石门镇位于洛南县以北三十多里处,自古以来便是商洛通往关中的要道,素有“洛南之北大门”之称(洛南县不属于河南省,属于陕西省;石门镇附近的山脉就是华山山脉,华山山脉属于秦岭山系)。
臧洪虽然也心头一惊,但他仍然有点迟疑:“沮军师啊,吕布在子午岭大破马超,根据他的飞鸽传书报告,他在此战中歼敌一万五千余。我相信吕布是不会虚报战功、夸大战果的,由此可见,马超确实损失惨重,如果为了诱敌深入而故意折损足足一半兵马,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马超确实有可能是故意诈败,但他更可能是真的被吕布打得落荒而逃啊!”
沮授连连摇头:“臧元帅,我们不能只看吕布部的歼敌数字,更要看吕布部的缴获数字。你看,吕布在飞鸽传书中说其部缴获环首刀四千余把、长矛八千余支、弓弩两百余具、甲冑五百余套。你不觉得这个缴获很奇怪吗?我们都知道,刀矛不值钱,弓弩甲冑才值钱,普通部队只有刀矛没有弓弩甲冑,精锐部队既有刀矛也有弓弩甲冑,如果吕布部杀伤的敌军都是马超部的精锐,其部缴获的弓弩甲冑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通过这个细节,我可以大胆推断,吕布部杀伤的敌军基本上只是马超部的杂兵,不是马超部的精兵,马超部看似败得丢盔弃甲,实则主力根本未损!”
臧洪顿时心头一震,他对沮授肃然起敬:“沮军师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真是令人敬佩!惭愧!惭愧!我沉浸在吕布部大获全胜的喜悦中,却忽略了这个细节。”他急声唤道,“子坚!”
蒙州提督、镇北将军阎柔大步上前:“末将在!”
臧洪急如星火地道:“你立刻率领一个骑兵旅前去石门镇增援吕布!”
沮授吩咐道:“阎将军,为了加快速度,你部必须人马卸甲,减轻战马负担,同时增补一倍战马,一人二马,马不停蹄、人不离鞍,马累换马以保持速度!记得多带重盾和黑火药!”
阎柔肃然行礼:“末将明白了!”
吕布可以飞鸽传书把军情汇报给臧洪、沮授,臧洪、沮授却是没办法飞鸽传书联系吕布、提醒吕布的,因为吕布部正在不断活动、变幻地点,臧洪、沮授放飞的信鸽根本就找不到他。
此时,吕布正在河套南部与关中北部交界地带对马超穷追不舍,沿途不断地俘获落单的马超部的散兵游勇,同时不断地捡到马超部一路遗弃的兵器、军械、旗帜、锣鼓、车帐等物,吕布大喜大笑,愈发地深信不疑:“马超这厮,狼狈逃窜如此!可真是顾头不顾腚啊!将其生擒活捉的大功非我莫属了!”
双方你逃我追,逐渐地进入华山北部山岭地带,眼见马超部逃入大石沟,吕布急不可耐,当即准备率部追入大石沟。
“叔父不可!”吕成急切地拦住吕布。
“子浩何意?”吕布火急火燎地看向吕成。
吕成神色忧虑焦躁地指点着大石沟:“叔父你看,这条山谷的两边都是数十丈高的石壁,根据兵法常识可知,这种地形是十分适合伏击的,万一我军进入山谷,敌军却于事先在山谷两边的山坡上埋伏精兵并且准备大量的礌石滚木,我军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入绝境?”
吕布顿时心头一动,他感到如梦初醒:“有道理!有道理!”他原本热烈如火的想要生擒活捉马超的念头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吕布副将、吕布原配妻子魏氏之兄魏续对吕成的看法有些不以为然:“子浩未免多疑了!上将军,马超被我们打得损失惨重、狼狈不堪,这是真真切切的事实,我不相信他还会诈败诱敌、设伏反击。如果马超是故意诈败,那他怎么会被我们杀伤他部下足足一半兵马?天下岂有如此代价沉重的诈败?毫无疑问,马超是真的被我们打得大败了!他是真的被我们追得无路可逃了!根据兵法常识,在一支军队陷入危急绝路中时,这支军队往往使出‘疑兵之计’,从而虚张声势、吓退敌军。我们可不能庸人自扰,白白地放弃这个可以擒杀马超的大好机会!上将军,地图上显示,通过这条山谷会有一座颇为坚固的小镇,名叫石门镇,如果马超退入石门镇并且据坚死守,我部都是骑兵,难以攻坚,待马超等来援军,我们可就功亏一篑了呀!因此,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不能让马超退入石门镇!子浩刚才忧虑敌军可能在山谷两边设伏,依我之见,马超就算想在山谷两边设伏,也需要时间,他先要退到石门镇,稳住阵脚,继而派遣部分部队爬到山谷两边,我们在这里犹豫不前,只会给马超提供宝贵的喘息时间。为今之计,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进去!只要我们擒拿或者击杀马超,其部必然土崩瓦解!还怕什么伏击吗?”
吕布听得心头原本不偏不倚的天平再度倾斜下去:“也有道理啊…”
吕成急得满头冒汗:“叔父,我们真不能进入山谷啊!还是赶紧见好就收、班师撤退吧!”
魏续十分恼火地道:“子浩,你够了!你还在讲武堂里读书时,我就跟你叔父东征西讨,大大小小打了百余仗了!知道你读的兵书比我多,又如何?赵括读的兵书更多!打仗可不是靠纸上谈兵!更多的是靠一刀一枪杀出来的经验!我的实战经验不比你丰富?你给我住口!”
吕成急得恨不得跳脚:“魏叔!话不是这么说的…”
就在这时,一支兵马风雷滚滚从大石沟里奔腾而出,正是马超的部队,为首六员骁将,都是马超麾下健将。马超和吕布在很多地方都十分相似,包括麾下健将,吕布原本有八健将,马超也有八健将,马超的八健将包括: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以上八健将已经折损二人,成宜在洛阳争夺战中被吕布副将成廉斩杀,李堪在子午岭之战中被吕布部俘虏。此时从大石沟里出来的马超部六将正是马超麾下八健将所剩六人,梁兴大喝一声:“吕布匹夫!你已陷入我军伏击!还不下马投降?”
魏续大笑:“子浩,这就是你说的伏兵?什么伏兵!分明就是虚张声势!上将军你快看,马超本人没有出现!他绝对是受了重伤!”
吕布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扬起方天画戟,厉声大喝,“众儿郎,随我杀贼!”言罢已经一马当先地冲杀上前。
大石沟谷口顿时杀声震天,两军展开混战大杀,吕布飞马而上,一人力战马超部六健将,尘土飞扬、马蹄交错间在二十个回合内一戟挑翻梁兴,同时拔出青釭剑把马玩连头带盔砍成两瓣,吕成、魏续、成廉、何茂等吕布副将部将纷纷地上前助战,成廉大战张横,魏续在旁趁机飞手一矛刺死了张横。马超部六健将在十分钟内被杀三人,侯选、程银、杨秋为之胆寒,急忙勒马回头、拼命逃跑。
“此时还不杀进去,更待何时?”魏续大喊一声,追着侯选、程银、杨秋冲进了大石沟。
“魏叔不可!”吕成急声呼唤魏续,但根本没能叫住魏续,并且吕布、成廉、何茂等人已经跟着魏续一起冲进了大石沟。
大石沟里顷刻间飞沙走石、声若闷雷,败退的马超部和追击的吕布部犹如两条灰色长龙一般。吕布座下赤兔马速度飞快、风驰电掣,慢慢的,他看到程银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已经进入强弓射程,立刻取出龙舌弓,窥得真切,迅猛一箭飙去,正中程银后心,程银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坠马而死。
“如果这是马超的诱敌之计,那他根本就是蠢猪!”魏续大笑,“不但搭进去一半的兵马,还把他剩下的六个健将搭进去四个!子浩,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策马扬鞭在魏续身边的吕成顿时也产生了动摇,不再坚持己见了。
魏续话音刚落,猛然间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巨响从吕布部后方传来,众人急忙顺声看去,顿时尽皆大吃一惊,只见后方山谷两边突然间从山坡上滚下大堆巨石,一下子堵住山谷退路,并且还把位置在后面的何茂以及他身边的二三百名骑兵一起砸得血肉横飞,何茂被一块巨石砸中,连人带马地被砸成了肉饼。
“不好!”吕布、吕成、魏续、成廉等人齐齐大惊失色。
随着巨石滚下,大石沟两边山坡上猛地出现了大批敌军,为首一员白袍银铠的大将正是马超,他精神抖擞、气宇轩昂,毫无受伤的样子,两名副将跟在他的左右,一是马岱,一是八健将之一的李堪——被吕布部“俘虏”的李堪根本就是一个冒名顶替的死士。
“马超!”吕布两眼喷火地看向马超,他什么都明白了。
马超表情热烈亢奋,眼神炽热,带着一种狂喜和痛恨,他咬牙切齿地道:“吕布啊吕布,为了把你诱入瓮中,我付出的代价可真不小!梁兴六将只是前去引诱你的,我吩咐他们稍微打一阵就撤,没想到你居然杀了他们中的四个!‘马中赤兔,人中吕布’果然是名不虚传呀!只可惜,你是天下第一猛将又如何?你天下无敌又如何?你最终还是栽在了我的手里!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吕布悔恨得几乎咬碎了满嘴的牙齿,他五官紧绷、面色铁青,脸上肌肉在剧烈地抽动着,他回头看向吕成,苦涩悲凉地道:“子浩,我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呀!马超这厮果然是在诈败!”
吕成热泪盈眶地道:“叔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跟马超拼了!”
魏续发出一声切齿拊心、肝肠寸断的大叫,他悔恨得恨不得自杀,他悔恨自己鼓动吕布冒险冒进,因此,深感无地自容、罪无可赦的他狂叫着冲向马超,发动根本毫无意义的攻击。
马超睥睨地看了看魏续,轻轻地一挥手,顷刻间礌石滚木齐下,当即把魏续连人带马地砸死。
“子继(魏续表字)!”“魏叔!”“魏将军!”吕布、吕成等人痛彻心扉、潸然泪下地喊道。
“吕布!”马超高声地道,“你已陷入绝境!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投降,才能活命!我且问你,你降不降?”吕布想要生擒马超,马超也想要生擒吕布,因为吕布落入汉西手里便可成为价值高昂的人质。
吕布仰天大笑:“吾乃汉将,岂会向逆贼投降?”他扬起手里的方天画戟,怒发冲冠地发出一声气吞山河的奋然大吼,“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被困在大石沟里的汉东军官兵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马超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吕布,一挥手,下达了攻击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