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子那么……”甘宁难以置信地道。
“你想说‘可天子那么弱小,如何跟我们以及刘备并肩作战’,是吧?”吕蒙笑道,“天子很弱小,这其实是一个很错误的看法。此时的天子,可不是曹操的掌中玩物,以前,他是毫无实权、任人摆布,如今,他是独立的一方势力,拥有自主权和自己的根基地盘,他现在好歹拥有汉阳一郡十县之地,并且在钱粮财物上有四大诸侯的共同补助,因此,天子是有着一定实力的。早在几年前,天子就已经建立了拥有数万之众的羽林军,这是一支完全听命于天子的军队,也是天子自出生以来、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军队。天子不强,但也不弱!天子的这支军队,可以在这场战事的关键时候,发挥出改变整个战局的重大作用!”
“可天子不是不能……”甘宁再次难以置信地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吕蒙道,“当年,曹操迫于孔明的大军压境,不得不放弃了‘挟天子以令诸侯’,释放天子离开洛阳,迁都汉阳,天子从此得到了自由,并且天子也给出了一些承诺。天子的承诺是什么?第一,天子在十年之内不动曹操的官衔、军职、爵位;第二,天下各路诸侯一律不允许派遣兵马进入汉阳郡境内;第三,天子和天子的子嗣们在十年之内不会离开汉阳郡。在这几点里,有没有‘天子不出动兵马攻打曹操’?没有。呵呵,这就是漏洞。曹操当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想当然地认为天子就算拥有汉阳郡这个弹丸之地,也不会发展出能够威胁到他的力量。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曹操失算了。虽然此时的天子完全不具有一对一地威胁到曹操的力量,然而,当曹操被我们和刘备打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天子猛然出动几万羽林军突袭曹操的大后方,你们可以想象,到时候,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难道说……”甘宁和董袭已经听明白了。
吕蒙点头:“是的,老主公和主公除了跟刘备联手,还跟天子联手。天子亲自给老主公发来了密旨皇命,承诺在事成之后加封老主公为‘吴王’,永世地统领扬、荆、兖、豫四州。这一点,才是老主公在‘联刘伐曹’和‘联曹伐刘’之间最终选择‘联刘伐曹’的根本原因!这一点,也是主公现在继续攻打合肥的根本原因!你们难道真以为主公他现在只是昏了头?”
“原来如此!”甘宁和董袭一起恍然大悟。董袭问道:“刘备知不知道天子跟我们联手?”
“当然不知道。”吕蒙冷笑一声,“天子根本没有告诉他的理由,天子其实一直提防着这位刘皇叔呢!”
甘宁沉吟道:“四大诸侯里,孔明是最强的,我们江东是最弱的。天子为什么选择我们,却不选择孔明呢?况且,孔明还是天子的姐夫呢!”
吕蒙笑道:“不错,正因为孔明最强,那么,在孔明扫灭孙曹刘后,天子会成为什么呢?会成为孔明的掌中玩物!孔明会成为第二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天下,立刻就得到一统,对天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天下越乱,弱者才越有浑水摸鱼的机会,天下越太平,弱者只会永世不得翻身!四大诸侯里,孔明被排除了,曹操肯定也被排除了,至于刘皇叔么,天子其实也不信任他,就因为他同样姓刘!外姓人篡位,是篡汉,刘家人篡位,还叫篡汉么?如此一来,我们江东就是天子的最理想的合作选择。不错,我们江东在四大诸侯里是最弱的,天子他同样很弱,我们需要天子,天子也需要我们。两个强者是不会联手的,只会互相攻伐,一个强者和一个弱者,也是不会联手的,强者只会吞掉弱者,只有两个弱者才会真正地联手。我们需要天子的正统名分,天子需要我们的实力。如果我们江东变成了天子的直属嫡系势力,那么,孔曹刘都不敢打我们,打我们,就是篡汉,至于天子,他也更加安全了。你们懂了吗?”
“懂了……”甘宁和董袭一起长长地感叹道,“如此说来,这确实是我们江东的最后机会!”
吕蒙望向北方:“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天子的羽林军马上就要从汉阳出击了,一路向南,攻取兖州的济阴郡和沛国,最终与我们在淮北会师……”
“将军,听你这么说……”董袭眼神闪闪发亮,“此战是非常有利于我们的,刘备跟我们并肩作战,天子也跟我们并肩作战,此战的前景是非常乐观的,既如此,为何你面带忧色呢?”
吕蒙转首望向西边的长江上游,忧心忡忡地道:“我在担心荆州那边。”
“荆州那边?”董袭不明所以,“为什么?”
甘宁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将军你是担心刘备军会在关键时候临阵倒戈,突然反咬我们一口?”
“不错!”吕蒙显得心情十分沉重地点点头,“我一直都不相信刘备那帮人!他们既然可以背信弃义一次,就完全可能再背信弃义一次!眼下,我们江东处于一个非常危险、非常空虚的关键阶段,万一刘备军从益州、凉州等地调到荆西三郡的兵马突然间顺江而下、攻我江东,怎么办?我江东岂不是大祸临头、陷入灭顶之灾?我每每想到这里,都感到不寒而栗。”
“啊?”甘宁和董袭受到吕蒙的提醒,也感到强烈的不安,“是啊,确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主公和大都督难道没有想到吗?”——孙坚战死后,孙策继任江东之主,他不再担任江东军的大都督,此时的江东军大都督是周瑜,副都督是程普。
“我把我的这个猜测向主公和大都督做了汇报。”吕蒙叹息一声,“主公让我不要多虑,至于大都督……他明显认可我的猜测,但他说‘该冒险的时候就必须冒险,因为江东已经没有选择和退路了’,另外,他说他已经做好了防备之策,让我放心。我也只能希望我是多想了。”
甘宁和董袭一起点点头:“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一艘快船从西边的长江上游急速而来,驶到吕蒙、甘宁、董袭所在的指挥大船边,快船上的一名江东军水师军官急声地向吕蒙报告道:“将军!上游驶来百十艘商船!”
“商船?”吕蒙吃了一惊,“是哪方的商船?”
“船上都打着‘日月旗’,看起来是汉东的商船。”
“汉东的商船?”吕蒙惊疑不定,他举目向西眺望去,但夜色茫茫,什么都看不清楚。
长江上出现汉东商船,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长江上、黄河上、大海上……到处都有汉东商船在日夜航行,包括曹刘孙三家地盘内,汉东商船可以说是处处通行无阻,一来,曹孙刘三家都在经济上严重依赖汉东,二来,曹孙刘三家都畏惧汉东的实力,加上汉东一直“很守规矩”,只做生意赚钱,不干涉曹刘孙三家的争斗,所以,曹孙刘三家都不敢得罪汉东商船,都不会为难汉东商船,只要汉东商船拿出通行证等相关手续,一律放行,不会登船进行搜查,更加不敢进行刁难、敲诈、勒索、扣押、阻截。吕蒙本来不会在意长江上出现汉东商船这种十分正常的事情,但问题的关键是,此时正是战事紧要时刻,长江上游突然冒出了汉东商船,不得不让人感到隐隐的不安。
“将军,要不要派人对那些商船进行阻截和搜查?”甘宁提议道。
吕蒙感到十分犹豫:“可我们是不能得罪汉东的……”
“万一那些汉东商船是敌军伪装的呢?”董袭警觉地道。
“不太可能吧?”吕蒙迟疑道,“谁敢干出这种事?孙曹刘三家都从来没敢干过这种事,得罪了汉东,按照孔明的脾气,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阻截的话……如果他们根本不搭理,难道我们对他们射箭吗?那就是赤裸裸地攻击汉东商船了……”
说话间,那百十艘汉东商船已经速度飞快地航行而来,由于它们都是顺风顺水,因此风帆鼓胀、速度很快。此时夜色茫茫,那百十艘汉东商船直到距离江东军水师船队几百米时才被江东军看清楚,吕蒙发现,那些汉东商船全部紧靠着长江北岸水域由西向东地一路而来,并且那些汉东商船在看江东军的水师船队后,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而是继续保持高速冲来。
“派几条小船过去询问一下。”吕蒙心神不宁地吩咐道。
“喏!”甘宁和董袭立刻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