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军管亥部第六旅第十六步兵团第三营副营长昌豨拎着两个用来装水的竹筒,不紧不慢地走向破袁城东城门内侧,附近到处都是固定的火炬和手持火把进行站岗、巡逻的军士,亮堂堂一片。在东城门内侧旁边的一间已经被军队征用的民宅里,昌豨见到了独自一人的营长尹礼。
“营长好。”昌豨笑眯眯地道。
尹礼正在磨着他的那把在激战中崩缺多处、锋刃已钝的佩刀,见到昌豨进来,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这里又没有别人,何必说这种客套话。”
昌豨笑了笑,提起手里的那两个沉甸甸的竹筒。
尹礼瞟了一眼:“我不渴。”他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瞪大眼,“老昌,里面该不会是……”
昌豨眨眨眼,拿起其中一个竹筒,拔出筒塞,递给尹礼。
尹礼接过竹筒,凑到水口处闻了闻,立刻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还真是酒!并且还是鲁酒!太好了!打了这么久的仗,我都馋坏了!老昌,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他急切地问道。齐鲁军规定战时不允许饮酒,此战已经持续两个多月,军中的很多酒鬼早就忍耐不住酒瘾了。
昌豨笑道:“我有个老兄弟在野战医院里,我让他以医用酒精的名义帮我藏了这两筒酒。”——孔明“发明”高纯度的蒸馏酒,一半是卖钱,一半是用于齐鲁军的医用酒精给伤兵消毒。
尹礼正要痛饮,却又面露犹豫神色,继而硬生生地忍住了,他放下竹筒,摇了摇头:“不可!不可!少公子规定战时不允许饮酒,眼下,河北贼军还没被我们打退,我不能违反军规。”
昌豨哂笑一声:“河北贼军已经被我们打得损失惨重,根本无力发动进攻,我看,他们很快就要滚回河北了,营长,我们其实已经赢了,可以喝酒的。”
尹礼还是态度坚定:“话虽如此,但是……老昌,你我在今晚负责守卫东城门,责任重大,不可饮酒误事啊!”
“营长,贼军一直攻打的是北城门,我们东城门一次都没有被贼军攻打过,是很安全的,况且,现在都已是半夜了,河北贼军绝对不会来袭。”
尹礼有些动摇,他一方面忍不住酒瘾一方面又不想违反军规,这让他陷入深深的煎熬中。
昌豨低低地叹息一声:“营长,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特地拿出这两筒一直悄悄藏着的美酒就是为了跟营长你对饮一场,权当过生日了。若是平时,我肯定已经在家中跟家人团聚了。”他拿起他手边的那个竹筒狠狠地灌下一大口,神色显得很伤感。
尹礼吃了一惊:“老昌,今天竟是你的生日?这……唉,眼下正在打仗,否则,咱们这帮老兄弟肯定给你好好地庆祝一番。”他迟疑了几秒,下定了决心,举起手中竹筒,“老昌,干!”
昌豨笑着也举起手中竹筒,两人碰筒。
尹礼痛饮了一大口,露出心神迷醉的表情,他赞不绝口:“好酒啊!少公子不愧是神童,竟能发明出这么醇正淳厚的美酒!厉害!厉害!”
“少公子当然厉害,只是……”昌豨叹口气。
“只是什么?”尹礼纳闷地问道。
昌豨看向尹礼,眼神有些微妙:“营长,咱们可是老兄弟了,这里没有别人,我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昌豨、尹礼和臧霸、孙康、孙观、吴敦等人都是当初一起落草为寇的同伴,在被孔明收服后,他们被打散了进入齐鲁军内任职——孔明肯定不会把臧霸和他的老伙计们安排在同一支部队里,那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是无需多言的。
尹礼点点头:“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必藏着掖着,说吧!”
昌豨显得很推心置腹地道:“营长,我觉得……咱们跟着孔少公子,好像……好像没什么前途。”
尹礼神色一僵:“老昌,你何出此言?”
昌豨道:“营长,你现在是营长,我是副营长,咱们俩手下也就几百号人,这算什么事?当初,咱们这帮老兄弟啸聚山林,在几年内拉起上万人马是轻而易举的,可现在呢?再说了,啸聚山林多快活啊,整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逍遥自在,现在呢?多少规矩限制着我们?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做。说实话,这种日子让我过得很憋闷,很烦躁。”
尹礼的脸色微微地有点不好看:“老昌,你我自家兄弟,你刚才跟我说的这番话,我会当做没听见,不会说出去,但我也要劝你一下。老昌,恕我直言,你的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啊!我们现在是什么?是堂堂正正的大汉军人!我们以前是什么?是贼!是官府要剿灭、老百姓在背后骂我们祖宗十八代的贼!两者岂能相提并论?这可是少公子教导我们的!你都忘了?”
昌豨急忙辩解:“营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记得豫兖一带的黄巾军残部头目吴霸吗?他向曹操归顺,立刻就当了一郡太守!对了,还有扬州的黄巾军残部头目陈败、万秉、吴桓、陈宝等人,他们向袁术归顺,个个都当了大将!我们呢?我们归顺了孔少公子,可是我们当的却是小小的营长、副营长!营长你一个月军饷只有区区的6000钱,我一个月军饷只有区区的5500钱,这……”他苦笑一声,“人家当了太守、当了大将,有着花不完的钱,并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却只有这么一点军饷,什么都干不了,说出去简直就被人耻笑。”
尹礼正色地道:“你怎么可以把少公子跟曹操、袁术他们相提并论?曹操让吴霸当太守,袁术让陈败等人当大将,都是为了拉拢他们给自己卖命而已,用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喂饱他们,好让他们听话,少公子大仁大义、爱民如子,当然不会做出那种事来。我们在少公子的麾下,是要跟着少公子保护老百姓的。你还记得少公子跟我们说过什么的?我们是船,老百姓是水,水能载船,亦能覆船。对老百姓好,才是王道!而不是靠压榨盘剥老百姓从而养一帮狗腿子维护自己作威作福,那样做,只会重蹈董贼的覆辙!再说,少公子发给我们的军饷不算少了,足够养家糊口,并且都是干净钱,拿得心里坦荡。另外,少公子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我们浴血奋战、杀敌立功,就可以得到丰厚的奖金赏钱。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老昌,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昌豨讪讪然地笑了笑:“我可能有点喝多了。来,营长,喝酒,我不说了。”他举起竹筒。
尹礼点点头:“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咱们跟着少公子,绝对有前途。”他也举起竹筒。
两人再次碰筒。
几分钟后,两人喝完各自竹筒里的酒,尹礼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有点麻木没有知觉了,四肢发软无力。“这酒劲也太大了吧?”尹礼有些惊疑不定。
“不是酒劲大。”昌豨看着尹礼,眼神有点阴鸷,“而是我在你的酒里掺加了不少麻沸散。”——齐鲁已经建立工厂大规模地生产麻沸散,齐鲁军自然配备了大量的麻沸散用于救治伤员病患。因为又有杀菌消毒的酒精又有麻沸散,所以齐鲁军伤员病患的死亡率被大幅度降低了。
尹礼顿时大吃一惊:“老昌,你要干什么?”
昌豨摇头叹息:“营长啊,你还真是鬼迷心窍了,孔明用满嘴的大道理就把你这样的人糊弄得死心塌地地给他做牛做马。人生在世,就短短几十年而已,不好好地及时行乐,还想什么呢?营长,你甘心为了每个月区区几千钱而给孔明卖命,我可不甘心,我是真的受够了。”
尹礼心头一沉,他厉声地道:“昌豨!你到底要干什么?”
昌豨用一种很热烈的眼神盯着尹礼:“实不相瞒,我已经在暗中投靠了袁谭,他答应我,只要我献出东城门,他就给我两个郡的地盘和两万兵马,营长,你跟我一起干吧!两个郡啊!两万兵马啊!到时候,你是太守,我也是太守,你提领一万兵马,我提领一万兵马,我们俩齐心协力、雄踞一方,就可以一起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了!有花不完的钱,有吃不完的美食,有喝不完的美酒,有玩不完的女人,那样的日子,不好吗?”
“混帐!”尹礼勃然大怒,他声色俱厉地痛斥道,“你竟然要当叛徒?昌豨!我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干出这种到时候连后悔都没有机会的蠢事!”
“尹礼!”昌豨五官扭曲地大喝一声,“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干?”
“来人!”尹礼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对外面叫喊道,“快来人!昌豨要叛变了!”
“闭嘴!你这个匹夫!”昌豨恼羞成怒,“我看在你我是老兄弟的份上,才给你一次机会!你却这么不识抬举!既然你打算给孔明卖命到底,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愿!”他一把抓起尹礼刚才磨的佩刀,恶狠狠地砍向不停挣扎叫喊的尹礼。
鲜血飞溅,尹礼倒在血泊中不再挣扎叫喊了,但仍然死死地瞪着眼睛看向昌豨。
“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是你自找的!呸!”昌豨往尹礼的尸体上吐了一口浓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