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这的确是一场败仗……”
段弘毅又轻声说道:“不也有那句话么,知耻而后勇。而且……”
我看着他,说道:“不用说这些,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安慰,况且从几年前开始,我就已经习惯了背负血海深仇,这也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段弘毅抬头看了看我,陷入了沉默。
自责、挫败,五味杂陈的思绪令我无法自拔,在封闭的自我空间里,企图找到宣泄的出口。
我都是如此,何况是其他队员?
段弘毅说出如此理性和宽慰的话,不代表他找到了出口,也没想让我们走出这种情绪,他只是怕我们在这样的情绪里迷失自己。
我看着队员们,说道:“特种兵,不仅仅要学会享受荣誉,也要学会面对失败。我不会安慰人,也向来不需要谁的安慰,因为我觉得自己足够强大,无论胜利还是失败,都不缺乏面对的勇气,如果安慰我,反而让我更痛苦,我希望你们也一样。”
队员们点点头,应该是都认可我说的道理。
我又看着段弘毅,说道:“我知道,你我都是带队主官,应该率先振作起来。可是没有必要,大家都有血有肉,不是冷血杀手,拥有悲伤的权利,现在就要求大家走出来,未免太急切了吧?”
段弘毅摇摇头,叹声道:“我又何尝不是?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尽快走出来,什么办法都可以,发发火、哭一场都可以,只是别去怨恨谁,谁都不希望这样。”
我看向段弘毅,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但却没有说什么。
这次行动之所以失败,谁的责任最大?毋庸置疑,当然是情报部门。如果能早点侦察到杰森的动态,也不至于让廖团长仓促应对,连格东哨所的驻守班都派出去。
廖团长就没有责任吗?这么大的行动,竟然没有应对突发事件的周全准备。
我们执行队伍就没有责任吗?如果能早点解决湖畔的战斗,或许边境线的战场就不会如此惨烈。
可就像段弘毅所说的,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这样怪来怪去有意思吗?无非是和自己过不去,这次行动本来就仓促,所有人都已经尽力。
宋豪盯着火炉上的水壶发呆,喃喃道:“高于对手的绝对标准……可我们却被杰森耍的团团转,我们还算什么猛虎……”
向来自负的宋豪,竟然也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段弘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表现的很好了,不用自责。能通过东北虎的层层选拔,就证明我们都是够格的,在战场上,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宋豪摇摇头,惆怅的说:“也不知道孙小武怎么样了,能不能撑过去……”
“他一定能撑过去。”
邓文强小声说道:“格东哨所就这么空了?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我还没教小泉玩狙击枪呢,那班副特能装比,我还没教训他呢……”
说着说着,邓文强就哭了出来,想来一直都在忍着,现在终于绷不住了……
段弘毅也不安慰了,忧心忡忡的说道:“有多少人牺牲,就会有多少的家庭支离破碎……”
熊人班长的儿子,还没能记住爸爸的样子……
我鼻子一酸,呼了一口气说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在走上战场的时候,他们大概和我们一样,什么都不会想。”
“他们才是好样的。”
气氛沉闷的可怕,在我想出去透口气的时候,段弘毅说道:“去趟指挥室吧,下午可就要撤了,你不会打算一次不去吧?你能别把不愿意做的事都推给我吗?”
也是,总不能一直不露面吧?复命就是段弘毅去的。
怨恨,的确是悲痛情绪最好的突破口。可就像段弘毅所说的,我们不能那么做,这次行动怪不得谁,失败不是某个人、某个部门造成的。
如果非要怨恨,也该是杰森,又或是自己。
其实格东哨所很热闹,只是那些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怎么看都觉得冷清。
战斗打响之后,格东哨所倾巢而出,指挥部的警戒队伍是从附近哨所紧急调来的,到现在还没走,另外,刘鑫的警卫排也在这里。
指挥室里一片忙碌的景象,但气氛却沉闷压抑的可怕,廖志辉和曹组长探讨着问题,脸色却异常的难看。
吴雄曾担任过他的警卫班长,如今壮烈牺牲,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况且命令还是他下的,肯定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报告。”我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任务大概我已经清楚了,也不想再知道更多的细节,来指挥室,不过是以请示接下来工作的名义,露个脸。
人情世故在哪里都是有的,部队也不例外。我是猛虎突击队的队长,是这次任务的行动指挥,仗打完了却不见人影,连复命都是段弘毅来的,这让廖志辉和曹组长怎么想?
“进来吧,正要找你呢。”
“是。”
廖志辉眼睛里满是血丝,眼眶深陷,低声说道:“这一仗,你们猛虎突击队打的不错,安德烈那么多人,竟然也奈何不了你们,眼睁睁的看你救出了人质,黄饼还没运走。”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首长,这终究是一场败仗,在杰森眼里,安德烈就是一个诱饵,我们诱饵咬的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廖志辉沉默了一会儿,叹声说道:“话不能那么说,任务完成的不好,和你们没有关系,是我的责任。”
我能看出他眼神中的自责,却不能怪罪于他。行动之前,我也没看出一点端倪,谁能想到杰森这么狡猾呢?
于是,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次行动我不推卸责任,也不想把责任甩在别人身上。况且我只是一个青年军官,有什么资格去管这些呢?
廖志辉摆摆手说道:“不说这些了。我会调过来一个新的驻守班,下午就应该到了。你在这里这么久,格东哨所的勤务和警卫工作,你都烂熟于心了吧?”
“是!”
“那就由你带着猛虎突击队交接一下,辖区内的各个哨亭都要带他们去一下。三天之后,你们猛虎突击队回214哨站吧。”
不让我们在这了?
不过走了也好。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或许这次走了之后,再也回不到格东哨所了,却并不觉得不舍,因为舍不得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是。”我只好答应。
廖志辉摇头说道:“不知不觉,你们已经来了三个月了,或许也该到了回去的时候,毕竟东北虎才是你们的家。”
“好男儿征战边塞,四海为家。”
我苦涩的说道:“况且,您如果这个时候让我们回去,未免有些残忍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
廖志辉安慰道:“回214哨站休整一下吧,你们有两名伤员,情绪上的这一关,恐怕也很难过。这场仗虽然很惨烈,但在短时间之内,亚伯和血蜘蛛也不会搞出什么动静了。”
“是,我服从命令,只是我不想带着遗憾回东北虎,血蜘蛛的这个麻烦如果不解决,我也没脸回去。”
廖志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重重的点点头。
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廖志辉眼神里的怒火毫不掩饰,不把这口气出了,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烈士们?而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复仇,我都希望能参与其中。
出了指挥室,外面的烈阳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眯着眼睛仰着头,出神的望着格东哨所的瞭望台。每天清晨,熊人班长都会爬上顶端,用高倍望远镜查看周围的情况。
他和大多数的老班长一样,凶起来的时候,对士兵非打即骂,可私下里却和蔼可亲。白天小皮鞭,晚上给战士端洗脚盆。
“陈队!”
我晃了一下神,转身看到是刘鑫路过叫了我一声。
“刘排,这是干嘛呢?”
刘鑫合上文件夹,说道:“清点设备,指挥部下午要撤走。”
我点点头,苦涩的问道:“你不会怨恨我吧?没能把你的兵救出来。”
“这不是你的责任。”
刘鑫摇摇头说道:“你们出发的时候,和吴雄一起去的那个班就已经遭到埋伏了,没能赶上又有什么办法,我交给你的那个班,你都完好无损的给我带回来了,应该感谢你。”
“感谢……你小子说话真恶毒。”
刘鑫苦笑道:“这怎么能是恶毒呢,实话而已。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自责,说到底,还是我们214的战斗力不够强,如果遇袭的是你们猛虎突击队,相信你能咬下敌人一块肉。”
“遭到了埋伏,作战素质再好又有什么用呢?都是血肉之躯。”
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只能寻找掩体和敌人拼命。从现场看,他们所开的车就是很好的掩体,之所以如果惨重,应该是看到了敌人把黄饼运走,不得不拼命。
我没有去过其他的部队,但我觉得214团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至少没有软蛋。
边防部队都在祖国边陲,是距离战争最近的部队,所以真的进入战场后,他们无所畏惧,发挥出战斗力。
刘鑫淡声说道:“说实话,我很痛心,遇袭的那个班都是今年刚入伍的新兵,连半年都还没到。可我没想过要去怨恨谁,说到底,这就是战争,在战争里,谁都不能明哲保身,要么杀敌,要么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