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朝旭的大军终于赶到了。可是,栖凤与辉阳方面洞仙守军不知何时消失得踪迹皆无,就像原地蒸发了一样,莫名消失了。
后来经过多方打探,绝名才得知洞仙大军已经分两路退走了。并且不但退出了辉阳,退出了栖凤,竟然还退出了桃源城,直退回到了怒沧江北岸。这让人大惑不解,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趁着这大好的形势消灭怒沧军,反而要退回去,让出了就要到手的平原。
继辉阳地方大雪纷飞之后,桃源古城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飘舞,将档源古城笼在了一片未知的朦胧之中。桃源古城,千年历史,平原文化的积淀与厚累让这里成为了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成为平原人人人想来的圣城。
这座大城城墙高大雄伟,绵延数十里,就巍巍立于怒沧江的南岸。城中历代古迹数不胜数,处处人文景观巧夺天工,如果没有战争,这里会是这块大陆上最繁荣的都市。
只可惜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之后,这个昔日的大城已经不再辉煌,十室九空,人烟惨淡,满目凄凉,盛景不再。那落雪更为这凄凉的大城平添了几许悲怆,飘落的雪花,融成了眼泪。桃源,不再是桃源,而是一座无泪之城。
“这就是战争,说到底是对一个人有意义对多数人无意的自残。”绝名与众人走在桃源城宽阔的青石大街上,由外至内的吁出一口长气沉重地说道。
虽然回到桃源,怒沧军全体上下多年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可是,每个人心里依然铅云密布,实在无法高兴起来,一如这阴郁的天空。他们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结局。
虽然是他们朝思暮想的,但这个结局来得太突然太古怪了,透着某种令人寒毛倒竖的阴险。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切都未结束,还有些事情、有些重要的可怕的事情正等着他们,像是一场拿他们根本就混不在意当成玩物的阴谋。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熟练、老到,骨子里弥漫着一些饱经沧桑的辛辣,让人不由得不低眉敛目去顺从。而它却坦然自若得不似第一场雪,倒是第一百场、一千场了。
这从它天黑了才开始行动就能看得出来。它就要给你一个冷不防的感觉,让你一回身间才发现,原来它早就看似悠闲且极漫不经心地在那里了。有谋略,有城府,心机如海。
看这样的雪,是很累的,因为让人不得不去猜测、揣度它在想些什么,它能带来些什么。洞仙军的退却,便如这一场雪,城府深远,令人望之不透,让人从骨子透出来一种惧意。
“他们为什么会退兵?这里面倒底有什么阴谋?阳劫这老贼真让人猜不透,妈的,与其这样闷着葫芦盖子打哑迷,我还真不如现在就渡过江去找那老贼拼命。”扎哈郁闷至极地说道,烦燥得要命。
“是不是季梦非的死让他有些害怕,怕把持不住整个战局,所以才退过怒沧北岸去,暂时缓一口气,以待再战?”史同秋分析道,看起来很有道理。
“不,不应该是这样。当时在辉阳虽然季梦非撒手而去,可是整个战局还是有利于他们的,两面包夹,况且阳劫这老贼亲临战场进行指挥,要是想灭我们,早都灭了,根本不会给我们任何时间来恢复元气。虽然要多费些事,辛苦些,可也总比千里迢迢退缩回去强。”强风说道。现在凤天香不在,他已经接替了凤天香成为了扶摇派的掌门,所以说出的话也颇有份量。
“嗯,倒也是这个道理。那他们倒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么做对他们来说并不见得有什么好处。”聂惊虹说道。
经历了生与死的轮回之后,这个胆小懦弱的大掌门倒显得理性与从容了许多。也许,人这一辈子都是不断成熟的,无论年纪多大,成熟永远没有底限。
“不管他们了。现在我们重兵集结,加紧防守,一旦他们再犯,我们必予以迎头痛击。这一次,坚决不能让他们再越过怒沧南岸一步,就把他们的退却当做是新年将近送给我们的一份大礼吧。”
史同秋干脆不去想了,将来是未知的,谁都没办法预测到。与其无休止地猜个不停累得心头乱跳还不如做好眼前的一切。
“史掌门说得对,现在,我们应该重兵调防桃源城。坚决不让洞仙大军再过怒沧一步。同时在怒沧沿岸密布岗哨,监视敌人行踪,一有什么动向马上报告,尤其要防止阳劫派兵从水路出发越过山脉来个故技重施攻击我们的后方。”绝名也同意史同秋的看法。
“我想一个人走走,看看桃源古城的雪景,你们且随意吧。”绝名背负古慈宝刀回身向众人说道。说罢,转身而去,从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看去,一道挺拔孤傲的身影施施然而去,渐行渐远,行走在天地之间,那样伟岸。
“他也累了,暂时让他歇歇吧。”久未开口的青木真人望着绝名远去的背影说道。谁都清楚绝名的功劳伟业,也没人怪绝名有些不懂礼貌,大家都知道,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局面,他只是心里乱,想一个人静静地想想,理开头绪。
那雪下得不紧不慢,很娴熟,如一个老汉眯着眼,蹲在暗红的火塘边儿上吸着旱烟,烟雾升腾,明明暗暗中酝酿着一种特殊的庄严和肃穆,凝重而压迫。
夜已经深了,绝名踏着雪花走在街上。沿街几灯如豆,明灭的灯火散发出昏黄且不稳定的暗光,让这个雪夜、让绝名的心里更为压抑。夜很静,天地间一片缭乱杂沓,往哪里看都是朦朦胧胧,视线远不出百米便即停顿,然后被雪凝固。
绝名抬眼望了望天空,心里更加沉闷。黑色的天空是望不穿的,这是黑色赋予自己坚守的铁的原则,任是一把雪亮的刺刀也扎不破。
雪便从未知的黑色里砸落下来,甚至有些恶狠狠地,像是一群被流放的囚徒,带着一腔的怨毒和斑驳的伤痕,被牲畜一样驱赶着来到凡间,在漆黑的夜里不甘心地咬牙切齿。
于是漫山遍野都能听到令人心寒的“沙沙”声。杀气氤氲,随着雪的君临,大地也匍匐着,艰苦地承受着那些黑暗的悲伤,被慢慢掩埋。并且,还有许多骇人的思想正陪着雪被流放而来,和着仇恨的情绪要寒彻这个世界。
紧紧身上的衣服,绝名忽然到有些冷。对于他这样将要窥破天境的高手来说,冷热的感觉早已经淡化了,除却必要的一点睡眠之外,甚至可以用喝水代替吃饭。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夜,他格外的冷。也许,都源于辉阳城外季梦非飞升之后阳劫的那一声穿破万军的冷笑吧?
他头一次感觉到一个人对他能生出这样大的压力,也头一次感觉到心底往外的那种泛着丝丝寒意的害怕。
沉重地叹息一声,他感觉到好无助,疲累的感觉再次袭来,他真想在这寂静的雪地里永远地走下去。
“为什么叹息?”前方,一个身影站在雪中,往落的雪花落在他身上三尺便像遇到了无形的罩子,滑落下来,这么大的雪,他身上却没有沾上一片雪花。三络长髯,清癯古瘦,正是鱼素大师。
“大师,你回来了。”绝名惊喜交加地问道。上些日子替柔柯治伤缺少一味稀有的草药,鱼素大师便暂时告辞去寻觅这种草药,此时方归,循迹赶到了桃源。
“嗯,回来了。你还好吧?”鱼素大师含笑问道。
“我还好,大师您去了这么久,旅途劳顿,真是辛苦了。我替柔柯谢谢您了。”绝名甫见鱼素大师,心中烦郁一扫而光,那种亲情的感觉泛了起来,让他在这寒冷的雪夜里平添了许多温暖。在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者面前,他只是个孩子。
“这是哪里话,我一生无徒,无儿无女,早把你当成我至亲之人,为你做什么都是我愿意的,你再这样说,我可要不高兴了。”鱼素大师故意皱起眉头说道,可是眼中的慈爱却是一览无余。
“大师,刚才您问我为什么叹息,我可以回答你,是因为阳劫给我的压力。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撤军,可是我清楚这不是最后的结局,还有许多没有展开的阴谋正等着我们。并且,阳劫太强大了,我没有信心去战胜他。”绝名再次叹息说到。在鱼素大师面前,他心里再没有半点秘密,对别人不愿诉说的一切此刻都想对他说出来。
“压力,呵呵,会有什么压力呢?也许阳劫也如你一样,感受着你给他带来的压力。不是这样吗?”鱼素大师微笑说道,语带玄机。
“不,大师,你错了,就我的感觉而言,阳劫现在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连我师风未然现在也不会达到他这样的境界。他的力量是黑暗的,他给人的感觉是震撼的,并且由于他一直隐身在暗处,从未与我正面对敌过,更让我害怕他的这种神秘,也因为这种神秘带给我更加沉重的压力。他是无法战胜的,至少我现在没有半点信心。天知道,如果他亲自率军再次来犯时,我能不能阻得他一步半步。”
绝名摇头说道,语气里因为沉重带出一丝灰颓的情绪。看来,圣君阳劫的魔影已经深入他的心灵,让他无耐、彷徨,甚至,有些焦燥与抓狂,失去应有的理智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