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廉氏觉得应该可以了,这才到门边探了下头,见那两匹马已经朝南边走出很远了,赶忙拉着两个姑娘上车,快速叮嘱边野:“快走,朝北,今晚就出城,不住客栈了。”
边野看一眼天:“可是天快黑了,此刻出城只怕找不到客栈。”
“没有客栈就借宿农家,赶快走。”廉氏沉着脸,语气不容辩驳。
曹英抢白道:“娘,我们跟万凌云说好的,一会儿要去燕都客栈,怎么能突然改变主意呢。”
“我说不去就不去,没得商量。”
自从见到舅母,一直觉得她温柔慈爱,阿竹第一次发现舅母还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心中不免猜测究竟是什么人让舅母避之如蛇蝎。
边野不再询问,听话地赶起了马,只是他们要从南城门出去,往北走就需要绕一圈才能出城。快到南城门的时候,廉氏终于松了一口气,刚要放下警惕,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那人正朝这边过来。廉氏吓出了一身冷汗,飞快按下两个姑娘的头,让他们不要动,催促边野赶快出城。
李坤转了四条街,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抬头望望天,见天色不好就吩咐道:“今日黑云在东北,恐怕一会儿会有狂风暴雨,告诉城门处早些关城门吧。”
“是。”随从应声而去。
边野即将到达城门口,却见守城士兵在推硕大的城门,便焦急大喊:“大哥,我们是外乡人,要出城回家,请稍等。”
守城士兵见刺史大人在远处瞧着,不敢对老百姓蛮横,只解释道:“今日恐有暴风雨,你们出城不好找客栈,真要走吗?”
“要走要走,谢谢大哥。”说话间,马车到了城门口,边野打马出城,身后沉重的城门轰隆隆关闭。
廉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搭在两个姑娘颈子上的手臂。
曹英气呼呼地抬起头,“娘,究竟是什么人呀?咱们干嘛要怕成这样。”
廉氏不禁叹气:“不过是不想平添麻烦罢了,以后你们都不要再来幽州了。”
“娘,你看这天色,恐怕很快要下雨,边野刚刚买了稻种,要是被水泡了,岂不糟蹋很多钱,恐怕还要耽误事。”曹英并不认为出城是正确的选择。
边野赶忙表态:“无妨,我们来的时候,我注意看了道路两侧,往前走不远就有一户人家,房子不少,应该可以借宿的。”
阿竹默默看向边野,眸光中有几分赞赏。这个男人谋事周全,不骄不躁。
果然,没走多远就瞧见一户农舍,三间北房,东西厢房个两间,估计是可以借宿的。阿竹主动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阿婆,我们路过此地,天色不好,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老婆婆瞧瞧这几个人,以为是一家子,就打开门:“你们进来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家有屋子,可以住下。”
阿竹有点吃惊,再次见识了北方人的豪爽,没想到老婆婆这么好说话,直接答应了。
进屋之后,大家攀谈起来。阿竹这才明白,老婆婆的孙子是幽州城里的捕快,也许是因为这个缘由,她才敢放心地让大家进门吧。
“我大孙子力气大,人也正直,这才被新来的刺史大人选中,吃了官家饭。想来也与我这些年行善事分不开,我这小孙子如今在学堂念书,过几年盼着能靠近幽州官学呢。李大人真是个正直的好人呀,他本就是幽州人士,这次回乡任职,说定不负幽州父老乡亲。我们都沾了光,更要行善积德,你们等着,我去做饭。”
廉氏一把拉住老婆婆:“李大人?您说的是……”
“就是刺史李坤,李大人呀,你们不会没听说吧?”老婆婆笑眯眯的。
廉氏后背发凉,果然是他回来了,而且是幽州的最高官。李坤,你不负乡亲父老,却唯独负了她。
一整晚,廉氏心中波涛起伏,直到次日傍晚回到家,依旧意难平。曹旭追到厨房里询问:“你们在幽州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的脸色不对。咱们夫妻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么。”
廉氏知道瞒不过丈夫,也不想瞒:“碰到李坤了,如今他是幽州刺史。”
“什么?”曹旭大惊:“他看到阿竹了?”
廉氏安抚地拉住他的手:“没有,只是远远看到他,我没让孩子们回头。李坤应该是没有看到我,不然以他的性格,应该会上前说话。”
曹旭噗通一下坐在板凳上,半晌没说话,许久之后才道:“以后再也不能去幽州了,赶快给阿竹找婆家吧。”
此刻,阿竹和曹英站在田地边,瞧着边野和边吉整地播种。阿竹的意见是不要把一麻袋的稻种全部播下去,万一出了问题就会损失很大。边野自然听她的,不过也不肯播太少,用了正好半麻袋。
“看我干活厉害吧,第一次干也能如此神速。”边吉自认为这个机会要好好表现一把,却没想到自己弄完身边这一片的时候,边野已经把整块地弄好了。
边吉尴尬地挠挠头,却忘了手上有泥巴。“大哥,你是正常人么?咋能这么快。”
“男人嘛,就要干活快才行,不然将来要拖着媳妇下水帮忙吗?”边野自然也不肯放过这个讨好未来媳妇的机会。
边吉厚着脸皮借机吹捧自己:“俗话说的好,大哥好汉弟不孬,再过拉两年我也能像你一样,不光干活快,体力还倍棒,赶了两天车,不用歇,直接把地种上。”
边野得意地笑笑,侧目看向阿竹。阿竹垂眸一笑:“既然种完了,就赶快回家吧,我们都饿了。”
边野赶忙接话:“改日我请你们去县城吃顿好的,这次忙着赶路,也没吃上一顿正经饭,多谢二位姑娘帮忙啊。”
曹英一脸心不在焉,神游天外,听到去县城这一句才有了精神,代表阿竹答应了:“好,那就说定了,过些日子去县城吃,也不枉我们跟着你奔波这一趟。”
“好啊,我也去。”边吉笑嘻嘻说道,可是话音未落,忽然想起万凌云家在县城,就赌气道:“去镇上就行,县城多远呀。”
阿竹不想听他们争论了,挽起曹英对边野说道:“边大哥,这两日你的确很累,本来我以为你要明天播稻种呢,却没想到这么能干。你们赶快回家歇歇吧,我们也回家了。”
得了阿竹夸奖,边野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朗声说道:“早种一晚上,就能早点出芽。好,你们先回家吧。”
稻种播下去,边野却舍不得离开,又仔细检查一遍,天黑得都瞧不见了,才赶着马车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道村边看地,一个晚上肯定不能发芽,可他喜欢在这瞧着。这些稻种是他和阿竹一起买回来的,她指导,他亲手下种,一起播撒的希望,就像两个人的孩子一样。
噗!边野突然笑出了声,这是什么胡思乱想呀,竟然想到了孩子。他想去看看阿竹,可是昨晚才分开,今日又追了去不合适,不如等秧苗出来,再去找她,也有个合适的借口。
可他没想到,阿竹主动来到了田地边。“怎么样?有动静吗?”阿竹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边野脱下外褂铺在地上,让阿竹坐:“应该不会这么快,一般的种子发芽怎么也需要几天的。”
阿竹蹲在地上,不肯坐他的衣服:“我估计也得三五天,不过……有点不放心,所以过来瞧瞧。”
“阿竹,若是水稻种成了,是不是别的事也会成?”边野转头看她,笑得灿烂。
“别的事是什么事啊?我怎么会知道。”阿竹俏脸一红,垂头用小树枝在地上乱画。
“你知道的,不过也不急,就像这田地,总会出苗的。”边野怕看跑了她,转回头来。
阿竹忽然站起身就走:“我回家了,有个绣活儿要做。”
“午后再来吧。”边野看着她的背影款款而去,那杨柳枝一般的小腰左右摇摆,软得不像话。
他起身来到阿竹刚才乱画的地方,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乱画的,而是一幅画像。一个肩扛麻袋的男人,很明显就是自己嘛。
边野高兴地放声大笑,在这空旷的田间,笑声传出很远。笑够了,他拿起刚才阿竹握过的树枝,在旁边画了一个女人,裙子和长发都在风中飞扬,旁边有一棵大柳树。画工不是很好,外人定然看不出是谁,但是边野相信她一定能明白。
画成一对,多好!
午后阿竹并没有来,边野等到黄昏,看了村子无数次。第二天,又等了一天也没见到阿竹的身影,第三日边野等不下去了,到了二叔家,想瞧瞧曹家是不是有什么事。
隔着篱笆墙,边野能看到曹家的院子里有几个外人,其中一个令他目光一寒——李耀祖,是篝火节那天第一个吃阿竹茶酥饼的李耀祖。
边野目光急切起来,赶忙看向旁边几人,有一个和廉氏年纪相仿的妇人,二人正在聊天,十分客气的模样,还有一个老婆子,笑得像朵大丽菊一样,催促着阿竹从曹英身后走过来,和李耀祖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