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因为身体的原因被困在病房内哪儿都去不了,她必须得等着钟景洲。
不过,连续加班了一星期,眉宇之间印满了疲惫的肖谦也在,这就让钟景洲很意外了。
他脸色的笑容,蓦地消失不见。
肖谦瞪了他一眼:“去我那里喝杯茶吧。”
夏沫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在钟景洲没回来之前,她还跟肖谦在有说有笑的闲聊。
可钟景洲与肖谦一个眼神对上,病房内的三个人都没讲什么,似乎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嗯。”
钟景洲才站了起来, 袖子就被夏沫给紧紧抓住了。
她轻抿着嘴唇,“你上午才答应过,不会对我隐瞒病情。会直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让我有心理准备去应对。”
钟景洲本来是想做出解释。
夏沫此时却是将目光转向了肖谦:“肖医生,我也是医生,我知道你把他叫走,是想私下里做出一些交代。但我是想说,大可不必如此。同行瞒不住同行,与其让我心怀忐忑的去猜,不如坦坦然然的聊出来。我没有那么脆弱……
”停顿了几秒后,她才继续说下去,“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最差会到哪一步,我大概也有数了,真的,我想明明白白。”
钟景洲点了下头,他望向了肖谦:“夏沫说的有道理,就尊重她的想法,在这儿说吧。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才能更好的配合治疗,不至于去胡思乱想。”
肖谦犹豫了一小会,终于点了点头。
“夏沫的身体检查结果,各项数据指标都在正常区间之内,单从目前出来的检查结果看,还是无法判定病因。但有一点能够确定的是,夏沫短时间内无法出院,她的身体的确是朝着越来越虚弱的方向在发展,心脏早搏和心脏偷停的状况频繁发生,不管诱发这种现象的病因在哪里,夏沫此刻都处于危险当中,我建议她不要离开医院,监测身体数据之外,再等待更紧密的排查。”
肖谦说这些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夏沫没吭声,钟景洲坐在病床边上攥着夏沫的手指,也没有吭声。
“你们两个为什么那样眼神看着我?”他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所有检查单都在那边放着,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去看。”
夏沫笑了笑:“查不出来具体的病变部位,或许就是没病 本身就是好消息。”
钟景洲跟着点头:“肖医生的咖位摆在那里呢,他的判断是专家的结论,所以,不用担心了。”
肖谦傻眼。
这俩人一唱一和,跟唱双簧似得,看起来毫不在意。
倒是他,小心谨慎,用词措辞什么都,处处小心。
明明是很严重的一个诊断结论,那俩人居然只是相视一笑?
肖谦捏了捏眉心:“总之,我要说的已经全说完了。目前的结果,有两种解决的方案,第一就是保守治疗,继续观察,或许病情会自行缓解,也可能会更加严重,这个过程什么时候会得到准确的结果,完全无法预估,就目前夏沫的整个身体状态来评估,如果选择第一种保守治疗方法,很可能会影响到她的正常工作。当然,也可以选择注射一些药物来缓解症状,一点点的加大剂量,换几种药物来尝试,或许能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没人吭声。
钟景洲这个医学水平完全不逊于他的男人,此刻像是什么不懂的普通病人家属似得,瞪圆了眼睛认认真真的听。
那个表情,简直绝了。
肖谦觉得自己喉咙都在冒烟,讲了好半天,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不好冲着夏沫发脾气,便狠狠的瞪了钟景洲一眼。
“第二个方案,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了吧?”
钟景洲点了下头:“你想用咱们院里去年新引进的那一台机器?”
肖谦终于舍得给了他一记赞赏的眼神了。
“费用略高,效果很好。而且夏沫是医院的医生,本身就可以享受一些医疗方面的相关政策规定,剩下自费的部分也不会太多。”
钟景洲认真的说:“那就用吧。”
“我去给她开检查单。”
肖谦笑呵呵的走了。
夏沫听的糊里糊涂,直到肖谦消失在视线之内时,才回过神来。
“肖医生是什么意思?哪台机器啊?费用高?那能高到什么程度?不能用医保的?”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钟景洲给问笑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躺在病床上了还在担心那么多, 你啊,也不怕爱操心会掉头发。
“哪里会掉头发的!”夏沫急了,双手使劲的护住了头顶:“你别吓唬我。”
“并没有。”
钟景洲继续笑着。
他听护士长说过了,这一整天,夏沫在病房内发呆,情绪很是低落。
就算是跟人聊几句,也是强打着精神。
虽然她一直表现的很坚强,但始终是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
这会儿的笑意才是发自内心的释放,她的眼角眉梢,都弯出了月牙的弧度,特别好看。
“你别转移话题,快点跟我说呀,用的是什么仪器?自费的话,需要多少钱。”
钟景洲才想假装糊涂说不清楚。
夏沫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了似得,又是一记超级没好气的眼神。
“糊弄我是没有用的,钟!医!生!”
于是,钟景洲就笑了, “倒不是想糊弄你,而是考虑到有些人心心念念的在本市买房子,每次花一点钱,都觉得割肉一样的疼。我想,还是别在你虚弱的时候,刺激你最敏感的神经了。”
夏沫咬牙切齿:“你是在暗示,我是个很抠的家伙,连生病治疗都舍不得?”
钟景洲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可什么也没说,这些事全都是你自己领悟出来的。”
“你这就是趁着我虚弱的时候,好好的欺负人?”她握着拳头,愤怒的摇了摇。
“你现在看起来的确是很虚弱。”钟景洲的表情,忽然沉落了下来,他喃喃的说,“小夏天,我还等着你回家给我做好吃的呢,你一定要努力的好起来。”
夏沫的眼神,迷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她吸了吸鼻子,想要重重的答应上说一声,但终究是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未来,谁知道呢?
她亦是陷入迷雾之中,辨不出方向,只是很茫然的跟随着直觉,一直向前而已……
迷迷糊糊之间,耳边听到了钟景洲在说:“医药费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呢。”
这句话,在多年前,她重病初愈,掏空了家里边的存款,而不得不面临辍学的命运时,廖妈妈像是救星似得出现,她说的也是类似的话。
而后的时间里,廖妈妈真的没有让她再为金钱的事发愁过,她只需要在学业上全力以赴,专心致志的追逐自己的目标即可。
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夏沫想,她这一辈子,欠这一家人的恩情,大概是怎么都还不完了。
正哭着,钟景洲坐下来,轻轻的帮她擦拭着眼泪。
“夏医生,自从你躺在病床上之后,整个人都变的有些脆弱了,都变的不像你了。”
夏沫哑着嗓音:“我喜欢将事情想到最糟糕的境地,以此来作为心理上的底线,既然已知道最坏的后果,那么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可以告诉自己,一切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我很好,我很幸运,我应该多给自己一些信心,支撑自己坚持下去。人生总有起起伏伏,不是吗?身体可以差,但意志不能倒。”
她讲的铿锵,还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钟景洲顿时笑了起来。
本来房间内还充满了励志的氛围,他一笑,夏沫的表情随之一垮,那种慷慨激昂便全散了。
她气呼呼的瞪着他:“怎么,你不信?”
“信的!”
他的否认,使她更加的不满。
小脸潮红一片,连额头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钟景洲脸色一变,赶紧收敛了神色,认真的说:“好了,不逗你了,平复一下心情,你现在不能情绪太激动。”
他拉过她的手,按住了脉搏,静静的感受着从血管之内传递出来的跳跃感,望闻问切是中医的那一套理论,与西医有明显的差别。若是其心外科的专家,考虑问题只会是从身体的各项数据来出发。
而钟景洲则不同。
他的外公,是中医国手。
家传四代,浸心研究。
从小到大,每年寒暑假,钟景洲都会回去,伴在老人身边。
他聪明,记忆力好,外公教几遍,便能记得扎扎实实。
基础理论学会了,再后来稍微一点拨,便能举一反三。
外公曾一度将他视为衣钵传人,在他身上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来引导,盼着他对中医产生浓厚的兴趣,长大后自然而然的成为将这一脉发扬光大。只是长大后的钟景洲更多的受到了母亲的启发,而坚定不移的选择了去学习西医。
为此,外公像个老小孩似得闹了好几年的脾气,哪怕钟景洲亲自去道歉,也还是耿耿于怀了很久很久。
他后来参加工作,以医生的身份来执业后,也习惯的使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来为病人做出诊断,但又不会以此为噱头,故意的去宣扬什么。总之,一切以服务病人为优先考虑。
不多时,钟景洲收回了手,迎上的是夏沫惊奇且不解的目光。
“你的脉象有力,气血通畅,并无衰弱感。单从脉象上来看,不像是心脏病。”
看着他那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神情,夏沫笑了起来。
“哥,你为了安慰我,也是真的很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