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景洲把车停在了村口,有好几个身上耍的脏兮兮的孩子都围凑了过来,好奇的张望。
“牛牛,你等会要帮忙看着点车子噢,谁家三轮车过来,提醒他们不要刮蹭到了。”
夏沫不放心的吩咐,还从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袋棒棒糖,拆了包装后,给孩子们一人分一颗。
这几个孩子看样子都对她很熟悉,围过来说话的时候,个个都是笑嘻嘻的,还要叽叽喳喳的议论着,索要喜欢的口味。
“完成好了任务,明天再给你们一人一袋牛肉干,城里带回来的,上次你们吃过的那种。”夏沫许诺。
这对孩子们来说,可是相当大的诱惑。
本来有几个拿了糖果还不怎么感兴趣的孩子,听了这个眼神瞬时就变的晶晶亮,还使劲的擦了擦嘴角,满满全都是期待。
“咱们走吧。”夏沫也放了心。
把箱子拿下来,与钟景洲一人一个,缓慢的朝着村子的深处走去。
春天里村其实并不是那种破破烂烂的陈旧样子,房子什么的当然是很老旧,但家家户户都收拾的很干净。
到处都有树,从村头一直栽种到了村尾去,一眼望过去,郁郁葱葱,再配上了如黛的远山,就像是晕染开来的水墨画似得,意境十足。会让人联想起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远离红尘,避世而居。
从前这里的村民仍然是过着简简单单、自给自足的生活,没特别大的野心,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村外的路修好之后,村内通了电,自来水,还有移动电话和网络,当新世界的大门开启之后,便吸引了一大批年轻人走出去。如今,与中国大部分偏远农村一样,春天里村居住的人,大多都是五十五岁以上的老弱,以及不能随父母去打工,而留守在家里,交给爷爷奶奶们去照顾的孩子。
“前后几个村子基本全都是这么个状况,春天里这边还稍微好一些,因为村口那里有一家小超市,卖的货品比较齐全,渐渐的就成为了比较中心的一个位置,经常会有村民过来买点东西,老板的亲戚还在一旁开了个小饭店,只卖一点米皮、面皮、米粉之类的简单食品,夏天的时候也卖烤羊肉串,啤酒放在井水里一冰,村里人就觉得很喜欢。”夏沫边走边介绍,她讲了很多小趣事,田地之间,种菜收粮。村民然后只吃当季的食物,等到天气不适宜的时候,就吃之前储存下来的腊肉、干菜,循着四季,过着古老而传统的生活。
“比起从前,现在的生活已经好很多了,至少吃穿是不愁的。唯一麻烦的就是看病,去镇上都已经很远了,更别提去县里和市里。这里的村民,小病靠忍,严重一点就吃些药,再严重一点就吃些药多喝热水多休息继续忍,只要严重到怎么也拖延不下去的时候,才会想办法去外边看病,但往往是这个时候,小病都已经转为大病,甚至是绝症,所以……”
钟景洲接口:“所以你妈妈才会催着你,想办法帮村民们看病?”
夏沫轻轻点头:“十里八村就出了我这么一个在杭市上班的医生,那可是出了名的香饽饽咯。”
她骄傲的抬起了下巴,得意了一会,发现钟景洲正在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连开玩笑都进行不下去了。
只得讪讪的收起了故意撑出来的轻松,有点无奈的说:“上一次爱心医疗团队来的时候还是七、八年前吧,就是廖妈妈和钟叔那一只团队,他们一共有十七位医生和六位护士,一共村子一个村子的走下去,为期五天,治疗了不少患者。村民们都很感激他们的付出,也知道他们都是从杭市人民医院出来,利用宝贵的休息时间,免费出来做义诊活动的。你知道吗?杭市人民医院在这些村民的心里边,那是什么病都能治的厉害医院,就因为我在这个医院里上班,村民们天然就有种信任感,觉得我是无所不能,非常厉害的。”
她停顿了一小会,才能小声的开口继续说下去:“我时常会为自己无法胜任这样的信任而感到不安。”
钟景洲只是静静的听着,哪怕夏沫提起了他的父母,他依然没有像以往那边表达什么情绪。
这存在于距离城市一百多公里以外的村落,安静的只能听到自然之中的鸟虫蛙鸣,他的鞋子踩在地面之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那种感觉他一时形容不出。
“我家就在前边了。”夏沫指着高处的一间院子,红漆的大门,石块垒成的院墙,院门口的两边,放着两块木墩,平时可以坐在那里乘凉。
夏沫拎着行李箱,走的很费力,却还是想要加快速度。她最近一年工作忙,已经很久没时间回来了。
“妈,妈……”
到了院门口,夏沫喊着。
过了很久,院门打开了,一个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女人打开了门,她看起来是五六十岁的模样,头发已是银白参半,穿的也是很朴素,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小妹啊,你回来啦?”
“是的啊,没有跟着公共汽车走,速度比往常要快一些,天还没黑就到了。”
夏沫笑呵呵的过去想要抱一抱她,可是,夏沫妈妈却明显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但还是僵硬着身体,让夏沫抱了会。
“没跟着公共汽车,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才问出了口,眼神在很不经意间望见了钟景洲单手拎着一只旅行箱,边往台阶上走边边看着两边的院落。
但走到了夏沫家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把手里的东西轻轻的放在了一旁。
夏沫妈妈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夏沫的旅行箱。
“这位是?”望着钟景洲的一脸胡子,夏沫妈妈拧起了眉毛。
“他是……”
夏沫还没说完,已被夏沫妈妈给拉到了一边去。
“你找男朋友了?”
夏沫才要否认,就被夏沫妈妈又拉远了一些,她都已经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去了,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自己妈妈异常紧张的样子。
“小妹啊,你怎么找了一个搞艺术的?”
夏沫妈妈说着,还夸赞的比划了一下,显然对钟景洲的那一脸胡子非常的接受不了。
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对于男人的审美还停留在了干净整洁,高大帅气着这些条条框框的上边,其中身高、五官轮廓这些全都是父母给的,出生开始就已经是固定,但自己把自己拾掇的利索不利索,就是个人的修养了。
夏沫妈妈虽然生活在农村,但那也是个极会操持家务的能干女人。
瞧了钟景洲一眼,她便担忧的不行了。
“妈,你说什么呢,别胡乱的猜好吗?”夏沫是哭笑不得,“他叫钟景洲,是我院里的同事,不是我的男朋友。”停顿了一下,她瞄了一眼钟景洲,见他并没怎么关注自己这边,才压低了声音快速的说:“他是廖妈妈的儿子。”
夏沫妈妈瞬间捂住了嘴巴,眼睛瞪的老大:“他是廖医生的孩子?跟你钟叔生的那个?”
“就是那个。”
“他不是考上了好大学,是名校毕业的吗?怎么去搞艺术了?”夏沫妈妈又朝着自己的脸颊比划了一下,依然是 没办法释然那一脸的大胡子。
“都说了他是我医院的同事,不是搞艺术的啦,他脾气不怎么好,等会你可千万别去人家跟前问东问西的。”夏沫不忘了警告。
村里人,普遍是非常的热情。
喜欢多问问,没太多界限感。
钟景洲那人,又冷又臭的脾气,在医院那时,可从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张冬在救护车上嘴欠的时候,有几次都被钟景洲给怼到了怀疑人生了,夏沫是记忆犹新。所以,她宁可多叮嘱自己妈妈几句,也不想等会两个人因为这些事而起冲突。
“好啦好啦,我不会乱问的,他可是廖医生的儿子,我能不知道分寸?”嘴上是这么说,夏沫妈妈的目光仍是在钟景洲的脸上打转,心说这孩子高高大大,腰背挺直,怎么看怎么好,只除了那一脸的胡子,乱糟糟的多显老啊,现在年轻人的审美实在是叫人想不通。难不成,城里人就流行这个?
不过,夏沫妈妈还是热情的把钟景洲给迎了进来。
夏沫家的房子不大,目前就只有夏沫妈妈、爸爸和夏沫哥哥家里的两个孩子在住着,屋里屋外不少杂物,堆放的整整齐齐,在院子的正中央栽了葡萄架子,如今正赶上成熟的季节,一串一串的挂在那儿,瞅着特别喜欢人。
葡萄架在院子里形成了一大片阴凉的遮挡空间,家里的饭桌和小椅子就理所当然的全搬到了院里,只要不下雨,吃饭、聊天、休息什么的,都会待在这里。
“我最晚后天中午就得回去,如果医院那边有事,可能还得提前,所以,您还是抓紧时间通知一下,咱们直接就开始。”夏沫不愿意浪费时间,连休息都免了,直接催促着开始。
“这么急?”夏沫妈妈有点意外。
“妈!医院那边的工作一直是这样子的呀,我只是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夏沫妈妈嘀咕了几句,还是决定抓紧去把人都喊过来。
她路过钟景洲身边时,突然停住,抬头冲着大胡子开怀的笑了笑:“孩子,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咧。”
钟景洲有点恍神儿。
“阿姨,您好。”
“你的眼睛好像是廖医生呢,身高随了老钟,很好很好,孩子你先待在家里,自己去摘点葡萄,后边还有一颗杏树,也可以打杏吃,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不要客气啦。你爸爸来村里的时候,就很懂得自己寻开心。,自己摘了很多水果,分给医生护士们来吃。孩子,你也要跟你爸爸学,放松点,别拘束。”
夏沫妈妈拍了拍钟景洲的手臂,以表示亲近。
其实她是想拍他肩膀的,问题是钟景洲太高大了,她才一米五几的身高,抬手也只能够到手臂。
“好的。”钟景洲下意识的冲着她笑了一下。
胡子牵动,两边飞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