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钟景洲让周小乾过去,给张冬打一针帮助解酒的针,喝的实在是太多了,很容易出问题,好在救护车上配着有这种药物,为了以防万一,先给他用了比较安心。
周小乾叹了口气,虽然对张冬有很大的想法,但他依然觉得钟景洲的考虑很对。
这个时候也不是由着心底里的喜恶来做事的时候。
张冬扎了一针,就被两个担架员给驾走了,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点意识都没有,全靠别人拖拽着,脚上的鞋子都飞了。虽然瞅着很惨,可毕竟身边都是自己的同事,他在安全上没有问题。
不管有什么事,都得等人清醒了再说。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安顿妥当即可。
一组人,分为两队,各自去处理。
钟景洲依然是走在了最后,他要将救护车调整到最适宜接送病人的状态,费了些力气,才将弥漫的酒味给散了去,紧绷的表情能看出他是是相当的不高兴,可现在是工作时间,一切应以工作为重。处理妥当之后,他就下车去帮卢医生和周小乾接运病人了。
救护车回到医院,接回来的病人被妥善安置。老穆跟另一个担架员也走了进来,提起了张冬,他们真是抑制不住的嫌弃。
张冬这一路都没醒,一坐上出租车就往里头拱,拉都拉不住。放平躺了一会之后,连续过了两个颠簸路段,张冬捂着嘴抽搐了会,突然哇的吐了。后排座上,到处都是呕吐物,那场景可甭提多恶心了。
出租车司机恼了,车子停在路边,直嚷嚷着让他们赔。其实也能理解,酒后乘车,把人家车子给吐成了这样,后边都没法拉活了,洗车、道歉、赔偿损失那是跑不掉的。
可张冬呢,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正一脸幸福的睡在他吐的那堆东西里,把善后的工作,全都扔给了老穆他们两个。
“人呢?”钟景洲问。
老穆回答:“纬六路和未来路交叉口的幸福旅馆内睡着呢,房费一晚上四百四,洗车费三百,赔偿人损失五百,发票给你。”
“明天让张冬赔给你们。”钟景洲道了一声辛苦。
老穆俩人就跟着苦笑:“辛苦点也不算什么,今晚上这事儿能顺利解决就好。对了,患者和家属后来没抱怨救护车上还有酒味吧?”
钟景洲摇头:“我把车门开着散了好一会味儿呢,患者上车的时候味道已经没那么冲了。另外,昨晚的那个病人是刀伤,菜刀掉地上,他没躲开,在腿上划了挺长一个口子,脚背上也有伤口,夫妻俩上车,老婆在哭,丈夫也在哭,俩人情绪都很紧张,就没注意到车上有酒味。”
“瞧瞧,多悬。”老穆这话讲的是一语双关。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菜刀砸脚面上的那位男士,还是在说张冬酒后上岗的事。
夜晚回归了安宁寂静。
接下来,就跟往昔一样,没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发生。而这种安宁,恰恰是救护车队这边最希望的状况。
没人打120,说明平安祥和,大家
凌晨一点的时候,0703号救护车又出了一趟,这次任务更是简单,路边有个醉汉,喝多了以后开始脱衣服跳舞,谁也拦不住。折腾的够了,就跑去抱着一棵树诉说起了内心的苦闷,因为他喝的太多,晃晃悠悠的站不稳,竟然还想抽下皮带把他和大树捆在一起。当然,皮带的长度远不够,试验了几次后,醉汉就干脆把自己给捆到了一辆放在树边的共享单车上了。
就这样,连锁反应,毫无预警的发生。
一辆自行车倒下去,宛若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一排停在路边的自行车、电动车噼里啪啦的倒了一排,这醉汉就穿着一条花色很是抢眼的内裤,被拉扯的倒在了几辆自行车的最下方。挣扎了几下,没能脱困成功,干脆直接放弃,呼呼的大睡了起来。
路人发现他时,醉汉满脸都是血,腿上也在汩汩的流着血,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于是连忙打了120急救电话。
钟景洲和周小乾到了现场发现这又是个喝酒引起来的小事故,也觉得无奈。
送上车之前,还有好心的路人把醉汉的衣服、手机和一个斜挎包给送了过来。
周小乾把醉汉安顿好了以后,累的冒出了一身汗。
他看了一眼完全失去意识的醉汉,一边翻找着他的包,看看能不能找出有效证件,确认他的身份,一边还在跟钟景洲闲聊:“你说这些喝大酒的人心里边都是怎么想的呢?把自己喝成了这样,难道就能获得快乐了吗?刚才我去询问情况的时候,那个见义勇为的路人,还播了一段视频给我看,别提多辣眼睛了,扭着腰唱着歌,一件件衣服往下脱,我也知道现在年轻人压力大应酬多,可最起码的体面,还是要顾忌一下的,不是吗?”
钟景洲听了,直跟着发笑,类似的情况他以前也看过不少,比这还夸张的也还有呢。急诊室永远是见证人情、温暖、亲情、爱情以及冷酷无情的地方。关于酒,他的记忆里有这么一件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中午跟朋友聚在一起,白酒、红酒搀了点啤酒,喝着喝着就嘀咕说嘴有点麻,说完之后,就倒进桌子底下去了。酒友第一时间拨打了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以及出现了花斑,类似于大理石的花纹,这是由于重度缺氧导致的,呼吸道不通畅,呕吐物里有梗阻。
进了急诊icu后,第一时间上了呼吸机,血氧当时已经下降到了40,插管的时候还从嘴里往出喷呕吐物,场面要多脏就有多脏。呼吸机的管子费劲的**去了,男人呛咳了两下,气道打开,血氧从40恢复到了100。常备的抢救药物已用上,但脑出血面积很大,自主呼吸曾一度消失,生命体征一直要靠各种医疗器械来维持,这种情况,即使有机会做手术,最后最好的结果也是植物人。
家人赶来后,了解情况后,签署了放弃一切治疗的协议。急诊室外,亲人们已在研究装殓的衣服,火葬,和墓地这些事了,对于放弃,全部没有异议。
听起来虽是冷酷,但对于家人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弃是一个理智的选择,即使倾家荡产去救,也根本无法挽回的结局。试想家里的床上永远躺着一个脑子里已完全是一团浆糊的病人,吃喝拉撒全靠人照顾,他本人更是没有生存质量可言。家里还要专门有一个人负责这件事,这在任何家庭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这个男人,四十出头,还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纪,却要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人间。医生拔掉呼吸机的时候,男人虽然大脑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损伤,身体却对于人间表现出强烈的不舍。胸式呼吸没有了,直接转为腹式呼吸,肚子上的那点劲儿一点点使劲的喘,可很快,腹式呼吸也维持不下去了,他精疲力竭,最后变成了下颌式呼吸,也就是下巴一张一合帮着喘,最后身体失去全部力气的时候,人也没了。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三小时。
哪怕最好的医生,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也只能叹息一声。
icu里每天见证的是世间百态。
有很多状况,医生在面对时,亦是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