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很单调,也没有过多的拍摄技巧,不过就是将摄像机架在了固定的位置,对准的是手术台。
一位患者已平躺在那里,他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
各种医疗仪器全都给上了,明显是重症,具体的检查结果不清楚,从画面里只能看到一条腿是断了的。
而断掉的那只腿也在画面之**现,就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白一峰和两个医生一起,在进行断肢重接之前的进一步处理。
另外两个外科大主任来到了手术台边,他们全副武装,做好了准备。
这一台手术要求相当高的技术水准,普通的医生只能围观,根本帮不上忙。
但按照惯例,在手术的进行当中,大主任会给其他大夫简单做出讲解,因此,有机会能参与到这台手术之中,所有医生都是眼神认真,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
“等等!”钟景洲高高举起了手。
胡子随着他的动作,翘起了轻轻的弧度。
白一峰按下了暂停键,张副院长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了钟景洲的身上。
“什么事?”
钟景洲想站了起来,不过他面前还摆着一把椅子,体型最大的于医生坐在那儿,还把腿给横了出去,以至于连一个站起来的空间,都没留给他。
于是,大胡子惨兮兮的又跌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这个会,我不应该参加吧?”
张副院长冷着一张脸:“来都来了,好好坐下认真听。。”
钟景洲又把手给举了起来:“我听这个做什么?那是医生的事儿,我就是个司机,现在这个时间,我得去车队开工,等会总控那边安排活下来,如果不能及时出发, 是要算我旷工的。”
紧接着,他还不忘嘀咕了一句:“我这个月的满勤奖还几百块钱呢,如果因为你们的这事儿给弄丢了,谁能赔我?”
全场鸦雀无声。
大家都在听大胡子碎碎念。
白一峰捏着眉骨,忍不住想笑。
然后,他发现,想笑的人,并不是只有他。
其他医生,包括张副院长在内,也全都在笑。
办公室的门紧紧关闭着,这个会,普通医生根本没资格参加。
可以说,这间屋子里坐着的人,足以代表杭市人民医院最高医疗水平,人人以到此为荣。
只除了一个钟景洲。
他完全是被困在这里的,很想跑掉,但又被太多人堵住了去路,只能言语交涉。
“放心吧,你的满勤奖丢不了,我等会给你写个条子过去说明情况。”张副院长直接拍板做了决定,而后他吩咐白一峰继续放视频。
白一峰的手指还没按下去,就再次被钟景洲给打断了。
“领导,谢谢您的好意,但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我很清楚,你们肯定是发生了小小的失误,所以才通知错了人,又不好意思告诉我实情。我跟您讲句心里话,大可不必如此,来来来,老于、老任,还有老周,你们仨都站起来,让一让路,我现在就出去。”
他这么喊,可惜没人听他的话。
个个稳坐钓鱼台似得,一动不动。
钟景洲就有点不高兴了:“同志们,屁股就那么沉?挪个窝都不肯?”
“挪什么挪,不准挪。钟景洲,我让你听,你就听,你再废话一句试试。”张副院长满脸黑线,显然是不高兴了。
这位主管业务的副院长,本身也是外科手术方面的绝对专家,他跟所有医院内工作的高人一样,脾气都不大好。
对待钟景洲的不配合,他可以破例容忍一次,但绝不会纵容第二次。
“领导,您说这话,我就得问问了。我一个司机,听这些有什么用?再说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纯粹是浪费时间。”
张副院长心里头有气,跟他也就不客气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人是你接回来的吧?在接回来之前,是你亲手处理的吧?上手术台之前的所有基础处置的部分,都是你完成的吧?钟景洲,你说说看,跟你有没有关系?”
要这么一说,钟景洲倒也是哑口无言的了。
他摸了摸鼻子:“我是见义勇为,纯粹做好事帮忙。怎么,这年头做好事也不行了?非得看着那个人因为抢救不及时,断了一条腿或者丢了一条命,这才是对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副院长见他故意曲解自己的说法,气的又瞪了他一眼。
钟景洲对于张副院长有着面对长辈时的心情,打心眼里是尊重的,他见表达的差不多了,也就选择了点到为止。
“我就知道领导不是这个意思,我……”
这一次,张副院长没留给他机会狡辩,直接就打断了。
“钟景洲,你的先期医疗处置行为,对于整台手术的成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现在我把大家召集到了这里,是要总结好这台手术的相关经验,除了在本医院学习推广之外,还要放到全国的各大医院去参考学习,交流经验。钟景洲,这件事的意义有多大,不用我再给你解释了吧?方方面面,一丝一毫,任何细节都不能出错。”
张副院长抓起手边的一本书,狠狠的往桌上一摔。
巨响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我才不管你心里边是怎么想的,你既然是这台手术的一个部分,你就有责任有义务,帮助其他同事,将后续的总结部分完全处理妥当。再跟我说半个字的废话,我对你不客气。”
于是,在张副院长大发雷霆之后,救护车队那个谁的面子都不肯给的大胡子,摸着自己的鼻子,坐回到了椅子上,再没开口说离开的话。
不用吩咐,白一峰将暂停键取消,电视画面继续。
一些与本台手术无关的部分,已做了前期的剪接。
因此,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展示出来的是在那最关键的六小时里,争分夺秒的完整过程。
钟景洲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
从百无聊赖,到专心致志,这变化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白一峰在某个空档,悄悄的冲着张副院长竖起了大拇指:领导,服了,姜还是老的辣,还得您亲自出马。
张副院长得意的笑了笑,拿过保温杯,拧开了喝口水:这点事,只是小事,看着吧,早晚让他剃了胡子,滚回急诊科。
……
钟景洲的午餐是在饭点的包间里吃的‘特殊工作餐’。
所谓‘特殊工作餐’,其实就是大领导掏腰包请客,随意吃,随意点,除了不能喝酒,想吃什么都没关系。
这可是今年第一次有机会“宰”张副院长一餐,大家的兴致很高。
钟景洲本来是打算开完会后立即离开,可白一峰带着几个医生,前后左右拦住去路,硬是把他给拽了过来。
大胡子的状态,基本是处于炸毛的边缘。谁在这时候再稍微刺激一句,或者多提些他不想听的建议,就算是张副院长在场,他大概也是要发飙的。
偏偏以白一峰为首的这些老同事,每一个精明的不得了。
仍是给钟景洲安排了包间最内的位置,之后就没人过去找不自在了。
吃吃喝喝。
纯粹的享受午餐。
就连那台重中之重的手术,都没人再提了。
吃完饭,每个人都还有一堆事,就迅速的散场了。
分别之前,白一峰拍了下钟景洲的肩:“喂,周末出来打球了。”
“我不……”
白一峰直接就走,任医生又凑过来,把钟景洲给搂了过去:“大钟,我新买了个牌,联名限量款,真正的好东西,改天约一发,试试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