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太后病中威迫赫连珏不得赶去芳华殿。
梦莲皇后见陛下未进晚膳,便亲自提着食篮至偏殿看一看,结果她看到的不是料想到的那个为情所困的赫连珏,而是安静的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的帝王媲。
“陛下……”梦莲皇后毕竟入宫七年之久,小皇子也早已满地乱跑,她对于这个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男人,从未抱过任何幻想,所以,更也从未惧怕过什么丫。
“陛下晚上滴水未进,还是吃些东西。”梦莲皇后缓步走上前。
见他未转身,对于自己的存在并无任何反映。
皇后不由停下脚步,将食篮轻轻放下,在昏黄的烛光中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颀长的背影。
“陛下如今心中便就只有一个颜妃,连臣妾的面都懒得看一看了么?”
许久,赫连珏才终于微微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皇后眼中的薄笑:“你以为,朕果真如母后所说,成了一个昏庸痴情的帝王?”
“不然呢?”皇后勾了勾唇,将食篮打开:“皇上您骗得过旁人,可臣妾毕竟从来都置身事外,事情看得也算清楚。”
“陛下当初利用颜妃,臣妾心知肚明但也极力配合。”
“不过……”皇后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淡看于赫连珏:“陛下如今收不住心了,臣妾毕竟与陛下夫妻一场,说不心底生涩是假的,可若仅是理智一点,无论站在一国皇后的角度,还是站在深宫妒妇的角度,在所有人眼中,那颜妃终究是留不得。”
赫连珏但笑不语。
他又何尝不知,当他冲向冷宫将浑身是血的颜红叶抱走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更又何尝不知,不管是七年前的皇子,还是七年后这个一心只要皇权的缁祁帝王,终究也是多了一个弱点。
这弱点,很不幸运的是一个女人,她叫颜红叶。
那个敢拿着剪刀在他眼前挥舞着要他断子绝孙的女人,那个敢反抗他又惜命的常常做了缩头乌龟认错的女人,那个敢对他耍酒疯坐在他腿上拿龙袍抹眼泪擦鼻涕的女人,那个敢打他的手让他洗过手再吃饭的女人,那个敢威胁他的女人,那个敢哭敢笑有时坚强有时弱小的要命的女人,那个怕疼怕死怕孤单的女人。
那个,明明那样害怕死,千方百计的要活了,为了活着什么都敢做的女人。
可她最终,竟因为他而喝下了砒霜。
是,他逼问过雷御,直到雷御将颜红叶肯喝下砒霜的原因道了出来。他那一刻差点劈了那个姓雷的混帐。
更也差点劈了自己。
那个笨蛋居然聪明又自私了那么久,到了最后竟因为他而做了牺牲?!这怎么可能会是颜红叶做的事?
赫连珏宁愿相信这是雷御或其他人逼迫她,宁愿这女人死也不肯服输。
可原来,侩子手是自己。
是他赫连珏,这个有着一腔野心要霸占所有临国,要彻底占领这整个大陆的帝王。
后宫之中,嫔妃莫名小产的不计其数,他从未真正在意过这些得失或者后宫中那些女人之间的阴谋。
然而,当颜红叶身下的血大片的流着,当太医说她小产时。
赫连珏心头那个驻立了太多太多年的野心,那一个只有皇权只有霸业只有理智的世界一瞬间塌了一角。
很疼。
特别疼。
他未未尝试过这样的疼,比起关在密园的萧太妃亲手伤了她两次的那种近乎崩溃的疼,还要严重。
颜红叶昏迷了七天,至今未醒。
他就疼了七天,照常的上朝,照常的做他的皇帝。
可是从来没有一种疼,能让他觉得心里空空的,抓也抓不住,极酸,极疼,又极为的空荡的没有着落。
这不该是他赫连珏的感受。
他更知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颜红叶便更应该死。
可他就是第一次的优柔寡断了,他不想她死,不想这条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喜皮笑脸的生命彻底的消失。
她的安静昏睡就已经让他几乎想要将她的神智抓回来,这个从来都那样鲜活的活在他面前的颜红叶,怎么可能这么安静,怎么可以这样每一天都躺着,一句话都不说。
“陛下,您还要这江山么?”见赫连珏沉默许久,皇后缓步走上前。
赫连珏陡然抬眸,看不出表情的视线淡淡落于她身上。
“如果这江山垮了,如果这缁祁皇朝没了,您自小所一路拼过来的一切,您所想要的江山所想要的霸业和这一切的权利,就再也没有了。”
“太后曾告诉过臣妾,您是一个绝对不会将心放在女人心上的皇帝,出生时便差点被生母扼杀于襁褓,虽被太后收养可也在宫中受尽欺凌,您当初拼命去救先帝,不就是为着你的未来做打算?您要权,您要这天下间的一切都在你脚下,你一直都那样理智。”
“难道如今,皇上真的要因为区区一个颜妃,而让这一切都垮掉?”
“皇上,颜妃的性命,与您这一生都不会放弃的江山社稷,您要哪一个?”
赫连珏勾唇,双手随意的背于腰后,却未言语。
“皇上……”皇后走至他面前,双眼直逼进他眼里。
终于,赫连珏若有若无的挑眉,似笑非笑的开口。
“朕都要。”
他笑,温柔隽永,眼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