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 忽然后排的几位同学传来叫声。
“群里传的是不是余峰？？！”
“是余峰！他要跳楼了！”
“我的天呐！”
所有人又惊又怕，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蜂拥似的跑出了教室。
偏僻的实验楼有六层楼, 此时余峰站在天台水泥护栏边缘，呆滞地看着下方。
他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他只是想见一下茶茶而已, 但是所有人都跑来围追堵截他！
地面上传来喧闹声, 密密麻麻的人群，穿着同样的校服, 正抬头看着他。
余峰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今天没穿校服。
他没穿校服……
可是他想见茶茶, 太想见茶茶, 所以来找她。
“茶茶, 我想见茶茶！”余峰的声音一开始很小, 后来越来越大，一声声喊着“段茶茶”！！
可是底下没有一张脸是属于段茶茶的。
只有一张张看热闹的脸，手里拿着手机, 对着他拍。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是追来的两名警察。
余峰往前走了一步, 身体在高空中摇摇欲坠。
“我要见段茶茶。”他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等一下, 她马上来, 别做傻事。”实习女警拿出了手机, 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紧张地对费呈汇报着。
相较于女警的紧张，费呈倒是冷淡。
此时他正在地面上，抬头看着余峰的身影。
费呈挂了电话后, 拍了一名同学的肩膀, 问了句，“段茶茶在哪个教室？”
刚好那个正是个茶茶的同班同学，于是给费呈指了一下。
来围观的学生太多了，老师人手不够，根本就没没法驱散他们。
费呈来到高三部的时候，空荡荡的教室里，茶茶在看书，宿尧在教室后面把玩着篮球，都听悠闲的。
“段茶茶。”费呈出声喊了一下。
茶茶才抬头看他，“费警官？”
“麻烦跟我来一下，余峰想要见你。”
费呈以为她会拒绝，自己可能要花费一些口舌，但是没想到她就点头答应了。
“好。”
茶茶起身，还慢条斯理地收拾了一下东西。
宿尧将篮球放下，在后面跟着走了出来，手指上还勾着茶茶的书包。
费呈看了一眼他，并没有说什么。
几人脚步也快，很快来到了实验楼下。
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学生还在远远看着，学校大门已经封锁，媒体进不来，但是现场这么多人看着，估计网上要爆炸了。
茶茶出现在楼下的时候，余峰似乎发现了，身体踉跄了一下，好像要摔了下来。
所有人惊叫着，但是又看到他稳稳停住了。
可是茶茶也没抬头看他，只是跟在费呈身后，往楼上走。
宿尧被费呈拦在了楼梯上。
“同学，你别跟着了。”
宿尧正要反抗，不过茶茶朝他摆了摆手，所以他又往一边的墙上靠着，还真的没跟上去了。
费呈和茶茶出现在天台上，余峰转过身来看她，一双眼睛红肿着，右眼镜片也已经破碎了。
“茶茶……”他微微屈身，朝茶茶伸出手来，“你过来，我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这两天在医院里，他总是想起和她一起学习的场景，她明明那么好，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花在了学习上，哪里有时间跟别的男生在一起？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因为几张照片就被蒙蔽了心。
茶茶看向费呈，眼神带着征询。
费呈点头。
茶茶往前走的时候，费呈也慢慢地跟在了她身后。
余峰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茶茶身上，反倒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另外一边，实习女警也绕了到了角落的地方，试图往余峰这边靠近。
“茶茶，我那天晚上不是故意的，都是傅金说话刺激我，我相信你的，我也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余峰说话越来越激动，双手捂着头，只有眼睛还死死盯着茶茶的方向。
“说话安抚一下他。”费呈在茶茶身后小声提醒了一句。
茶茶抿着唇，刚要开口，余峰就忽然指着费呈，用力嘶吼，“你不要纠缠着茶茶，她不喜欢你！她只喜欢我！你给我滚开！”
费呈停下脚步，慢慢往后退，离开了茶茶，但是神情却十分凝重。
在察觉余峰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离开后，他定了下来。
“余峰，你下来吧，那里危险。”茶茶开口，傍晚的凉风将温柔微哑的嗓音送到了余峰耳中，让他缓缓放低了身体。
“茶茶，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对不对？”他的手还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来，似乎想要来够她。
但是护栏很高，茶茶离他又有点距离，所以他根本拉不着她。
他一着急，整个人又在上面摇晃了一下，带起楼下的一片惊呼声。
“茶茶，你原谅我了？”余峰脸上开始慢慢地扬起一个笑容，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
“下来吧。”茶茶朝他伸出了手，眼神也终于对上了他。
从费呈的角度看过去，在余峰精神平静下来，在她伸手过去想抓余峰的时候，下一秒余峰的神情剧变，仿佛从云端瞬间坠入谷底一般，眼神也一下子变得空洞而绝望。
费呈瞳孔微缩，下意识跑过去想要将人拉住——
但是余峰已经往后一倒，整个人从护栏边消失了。
“不要！”
实习女警也冲了过来，趴在护栏边只看到余峰的身影摔了下去！
“啊！！”底下传来惊叫声。
费呈蓦地转身，看向了少女的方向。
她垂着眸，也缓缓来到了护栏边，卷长的睫毛在风中微颤，眼神毫无波动，看着地面上那道静止的身影，粉唇微微开合，似乎叹了一口气。
“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费呈手掌扣住了她肩膀，鹰眸锁住了她的脸。
“别动手动脚的。”宿尧已经走了过来，站在茶茶身旁，拉住她的胳膊。
“我让他下来。”茶茶掀眸对上费呈的眼，坦荡荡的一片。
但是在费呈看来，那眼神太空了。
所以才让人看不懂。
但是费呈敢肯定，她刚才一定还说了什么，才会让余峰瞬间陷入绝望和癫狂，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他刚才就不该找她过来。
“队长，别吓坏他们了，都是孩子而已。”实习女警忍不住出声围护。
人家小姑娘才十七岁而已，还没从上一个阴影中走出来，现在又陷入了一个新的阴影里，她容易吗？
队长真的太凶了。
费呈松开茶茶，拳头往旁边护栏上砸了一下，随后转身往楼下走。
实习女警带着茶茶和宿尧离开了天台。
从门口出来的时候，茶茶往消防气垫上看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没看到，宿尧的身影把一切都挡得严严实实的。
出了校门口，段琪琪在等着，三人一起上了车。
不过这回他们没有回出租屋，而是去了酒店。
酒店是宿尧家里的，一个大套房，环境好条件舒适，正好可以避开一些记者或者其他想挖消息的人。
“这里你们想住多久都行，不过还是别到处乱跑的好，知道吗？”宿尧将窗帘拉开，可以看到外面林立的高楼。
“知道了。”茶茶寻了个舒服的角落瘫了下来，又默默掏出了一个单词本。
宿尧：“……”
段琪琪倒是觉得新鲜，在套房里转了一圈，才走回厅里，“宿尧，这里住一晚要多少钱？”
宿尧摇头，“不知道，不过你们住，免费。”
段琪琪咧嘴笑，“讲义气！”
随后给他打了个眼色。
宿尧瞥了一眼茶茶的方向，说道，“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段琪琪跟上，“啊，我也去看看。”
两人出了套房，宿尧嘱咐了一下，“每天客房服务会准时过来，需要什么就说，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你们的。”
段琪琪点了点头，往周围扫了一眼，才问，“天台上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余峰本来就是寻死而已。”
“谁管余峰了？我是怕姐姐会受什么刺激！余峰自己死就死了，还偏偏要来学校！”段琪琪心中气愤，就怕姐姐心理阴影会加重。
“放心吧，幸好你姐姐脑子里只有学习。”宿尧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
但是自己心中却沉甸甸的。
茶茶心里的阴影，还少吗？
别人都没看到，但是他看得清楚，她那时候的嘴型是……
去死吧。
跟他心里想的那句话，是一样的。
————
茶茶接到了林君的电话。
“我和琪琪住酒店了。”
“茶茶，我知道你怪妈妈，但是这个时候能不能让我照顾你们，我刚才接到学校通知了，茶茶，你别害怕，余峰的事不怪你……”
“我知道。”茶茶目光还停留在单词上，嘴里说着话，语气平静。
“余峰没死，被抢救回来了，但是高位截瘫了……”
茶茶眸光微闪，放下了单词本，又是那句，“我知道了。”
林君听着她的声音，心里觉得难受，“茶茶，你在哪儿？妈妈去陪你好不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哭着喊着要妈妈的年纪。”茶茶静静说着，“所以妈妈，你走吧。”
她喊了她一声妈妈，却说着格外绝情的话。
林君在手机那边捂着嘴忍住了哭声，“茶茶，不要这样好不好？妈妈真的不知道……”
辩解的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茶茶，妈妈已经在那边辞职了，妈妈以后有空可以回来看你和琪琪，能不能……给妈妈一个补偿你们的机会……”
林君泣不成声。
“不需要。”茶茶摸了摸发烫的手机，“我快成年了，到时候可以照顾妹妹了。”
说完，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林君已经把家定在了那边，不管现在她因为愧疚说出多么打动人的话，到最后还是会离开的。
那不如不要养成依赖她的习惯。
而且，就像茶茶说的那样，她们不需要她了。
这次林君回来，作为家长配合一下警方的询问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