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灰蒙蒙的时候, 沿着灰尘飞舞的老街走来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
黑色外套，黑色棉麻裤, 穿在茶茶身上显得十分宽松, 她还带了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子，一个毛茸茸的小毛球欢快地在她脑勺后甩动。
长发紧贴着她脸颊，只露出精致的五官。
风一吹, 她就缩了缩脖子, 把下巴都藏到了高高的黑色领子后。
原主父母平时很忙，根本没时间管两个孩子, 他们喜欢直接给原主买男装, 这样她穿旧了还能给弟弟。
原主是来了a城后, 才开始跟着秦琪琪打扮自己的, 柜子里都是她给的衣服。
当然, 都是些秦琪琪不要的, 原主骨架比较小，不怎么合适，只有偶尔上街才会穿。
茶茶离开那个出租房后, 只带了自己的东西, 秦琪琪给的她都没拿。
算是和她撇清关系了吧。
这个世界目前的发展水平相当于90年代, 国家经济在发展, 一切都呈现着欣欣向荣的局面。
茶茶觉得很新鲜, 这两天晃悠着把时代背景都了解了一遍。
双手揣在上衣兜里, 茶茶慢悠悠走进了一个看起来凌乱又肮脏的废品回收站。
鼻间的空气也越发沉闷难闻了。
这个回收站的经营者是一对中年夫妇, 无儿无女，茶茶前两天搬到这条街上后，来淘了不少东西。
穿过两旁堆积的废品, 茶茶看到了两人已经开始干活, 挥着热汗给废品分类。
“小姑娘又来了啊。”一头利落短发的女人看了过来，身上只穿了灰色的短袖和黑色裤子，脸上因为汗水和灰尘而出现些许斑驳。
“徐阿姨，徐叔叔。”原主性格本就拘谨怕生，所以茶茶打了招呼后，自己走到了高高垒起的书堆边，小脸马上带上了惊喜。
原主在镇上读完了高中，成绩一直很好，但是却没能考上大学，而关良因为性格问题，自小并没有去过学校，有空了都是原主教他。
但是很多时候反而是原主跟不上弟弟的思路。
茶茶觉得，关良虽然性格孤僻，但可能是个小天才，昨天她给他买了几斤课外书回去，他很开心，一个晚上就看完了。
今天一大早，关良带着黑眼圈守在她床前，见她醒来就只说了一句，“茶茶，书。”
于是茶茶出来买早餐时，顺便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其他书。
这里的书，还是论斤卖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本来老板是不愿意卖的，但是见茶茶实在可怜，所以才开了口让她挑走能看的书，论斤卖。
茶茶刚租的房子很小，很破旧，而且离市区有段距离，所以每个月的房租只要一百块钱。
如今她身上只剩下不到五百块钱。
茶茶提着差不多十斤重的书，气喘吁吁回到家，两快一慢踢了一下门。
那扇门马上就被打开了，露出了关良清瘦稚气的脸。
“茶茶。”语气明显带着愉悦。
关良主动从她手里将两沓书接了过去，放在地板上就开始拆解绑书的绳子。
一房一厅，一共不到二十平方，角落里已经堆了一些书，看起来更加狭窄了。
茶茶将门关上，在他面前蹲下来，从大口袋里掏了一下，拿出了两个包子，还有一个磕碜的保温瓶。
“包子和豆浆，先吃了吧。”
关良好像没听到一样，目光一行行扫过面前的书，似乎在考虑要先从哪一本下手。
他好像永远不会感觉到饥饿，原主也拿他没办法，所以他才会看起来这么营养不良。
“吃了早餐，姐姐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茶茶说道。
关良干净的眼眸看了她一眼，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平时没有什么好奇心，但是这两天每次茶茶嘴里好玩的东西，都会勾起他浓厚的兴趣，所以他上钩了。
关良吃东西的时候是慢嚼细咽的，跟他看书时完全不一样。
看书他可以一目十行，所以他吃完两个包子后，把豆浆也喝下去之后，手里那本关于关于信息技术的书也看完了。
他放下书，抬眸看着茶茶，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神里暗示意味很明显。
茶茶就坐在他对面，似乎没发现似的，一直捣鼓着手里一个磁带机。
“茶茶，好玩的？”关良问得没头没尾。
茶茶笑着点头，“这是磁带机，废品回收站那里买回来的，不知道修一下还能不能用。”
关良眨着眼，目光也落在了上面，好一会儿，他忽然起身到刚才的书堆里，拿了一本书回来。
茶茶看了眼那本书，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弟弟果然不一般。
茶茶和原主都没有接触过磁带机，现在她手里这一款是这两年特别火的型号，磁带机外壳大部分是钛合金，滑动的金属按键缺失，屏幕显示正常，但是却不能启动了。
她想拆开来看看，关良昨天看了关于这方面技术的书，正好她和他可以研究一下。
拆下磁带机外壳后，茶茶检查机体，关良排查主板，这个年代的磁带机都是硬件dsp芯片，运行很可靠，上面的排线都是直接焊接的，并没有出现问题。
马达走不动了，显示屏有污渍。
茶茶无声看着关良，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搞定。
事实上，这对关良一点儿都不难，也就半个小时后，磁带机被装上了自制的蓝色塑料按键，放了电池后就可以正常运转了。
茶茶刚好也将耳机的线路重新接上。
从关良手里接过磁带机，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发旧的磁带，放到了磁带机里，插上耳机。
听到耳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滋滋声的流行乐，茶茶摸了摸关良的头。
“谢谢弟弟~”
然后她开心地跑进了房间。
关良懵了一下，眼神茫然。
……茶茶不是送给他的吗？
相比于客厅，房间的空间大一些，中间有个帘子隔开，放了两张床，姐弟两人一人一张。
茶茶靠在床上听着音乐的时候，关良默默来到了她床边，傻傻站在那里，眼巴巴看着她的耳机，抿了抿唇，但是又不说话。
茶茶当做没有看到。
弟弟以前也不是不出门的，只是经常被同龄人欺负，还被叫傻子，后来他就更加孤僻了，没有倾诉欲，家里人也很难和他沟通。
她希望能改善他这种情况。
十分钟过去了，关良一动不动，他眼神更加迷惑，还有几分委屈。
他有些脚麻了，目光呆滞地转了一下，然后搬来了一个小马扎，在床边坐下。
又过了半晌，他才主动开口，“茶茶，要听。”
他从未听过磁带机。
茶茶听了他的声音，才将一边耳机递给了他，嘴里还说了一句，“阿良，姐姐说的那个废品站，还有很多好玩的，下次跟姐姐去看吗？”
关良听着左耳传来的声音，人还是呆的，茶茶的话，让他眼底生起了一抹挣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去。”
茶茶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关良感觉到头顶的柔软的力度，静静看着她，茶茶这两天很喜欢对他笑。
“闻凯成。”关良忽然念了一个名字。
茶茶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磁带机，声音有些低，“茶茶不说闻凯成了。”
茶茶面无表情：“嗯，不说了。”
说起来，她就觉得丢脸。
她最后连衣服都是他帮忙穿的。
而且她身上现在还留有那人留下的指印……
想到当时凌乱火爆的场面，她就想敲碎自己的脑壳，挣扎的时候他好像已经进了那里，因为她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已经撕裂流血了。
不过闻凯成也真是可怕，都那样了，还能退出给自己划一玻璃……
她昨天回去之前那个出租房看过，沈望果然派人在那里等着。
她还去书店门口蹭报纸新闻，并没有关于闻凯成的负面消息。
所以她现在主要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要照顾好弟弟，要赚钱……
想想就好兴奋。
——
一连半个月，茶茶都给关良买了书，然后淘一些小玩意给他。
很快，客厅渐渐垒起了各种各样的书，关良都是看完就放到一边，是茶茶给了五十块钱给房东修了个贴墙的木架子，她分门别类将所有书本都放了起来，花花绿绿的，反而成了客厅的装饰壁纸一样，墨香浓重。
一面墙壁的架子上还放了不少关良的宝贝，已经掉漆的发条青蛙，失去了遥控手柄的挖掘机，被砸得只剩下一半的随声听，泡水坏掉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没脑袋的不倒翁，颜色明亮的塑料相机，还有茶茶用修好的磁带机换回来的大型录音机……
大多是不用钱的，关良能修好就用或者卖出去，不能修好就放着以后修或者直接当装饰。
十二月初，天气逐渐转冷。
小客厅里没有外壳的石英钟已经显示到了十二点，但是茶茶还是没有回来。
关良站在门口处，薄唇微微开合，无声地数着数。
一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就抬头，双目发光盯着门。
可是辨认出那脚步声不是茶茶后，他又失落地低头了。
等到十二点过十分钟的时候，关良伸手打开了门。
走了几步，又回家，在旁边架子上把挂着的灰色外套拿了下来，披在了身上才出去。
茶茶说不穿衣服会生病，生病会花钱，茶茶说家里很穷。
关良记忆力很好，茶茶跟他说过废品回收站的地点，他走了五分钟就到了。
今天的太阳有些火辣，虽然有风，但是也强烈得让人难以睁眼。
穿了一身黑灰色衣服的女孩蹲在一堆奇奇怪怪的“垃圾”前，嘴角挂着兴奋的弧度，努力地淘啊掏。
旁边徐阿姨一边踩着空纸箱，一边用关爱的眼光看着女孩的身影。
这小姑娘太可爱了，几乎把她这里的书都搬空了，还每天喜欢捣鼓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她面前那一堆小山似的垃圾，都是一些会坏掉的电视机游戏机什么的。
蓦地看到一个小少年走进来，徐阿姨愣了一下，这孩子长得白嫩俊秀，身上穿的衣服和茶茶都差不多，大概是她那个不喜欢出门的弟弟？
“阿良？”茶茶也看到了关良，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关良明显有些不安，在她身旁蹲下后，一直没出声，紧紧攥着拳头。
茶茶拍着他后背，给他指了指面前那台看起来笨重不已的正方形白色机器。
“电脑。”关良开口，渐渐松开了拳头。
茶茶给他说过了这东西的神奇之处。
徐阿姨听到姐弟两人想要那台摔得稀碎的电脑，犹豫了一下。
这些都是捡回来的，有时候幸运碰到某个厂家回收，他们还能换几个钱，但是她看到那电脑零件都已经坏了，所以还是免费送给了茶茶。
关良抱着主机，茶茶拎着七零八碎的显示屏，晃悠着离开。
经过一堆书，关良停下了脚步，黑眸看向姐姐。
茶茶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直到他开口，“茶茶，买书。”
茶茶这才回头跟他说，“自己挑喜欢的，但是只能买两本，姐姐明天要交房租了。”
关良点头，弯腰去翻书。
徐阿姨刚好听到，便笑着说了句，“今天第一天见到弟弟，阿姨给你送两本，不用给钱了。”
毕竟有时候茶茶也会帮她忙。
而且两姐弟自己生活，也挺不容易的。
徐阿姨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对他们就更加宽容了。
“谢谢徐阿姨~”茶茶弯了弯腰。
关良看了眼她，也学着她弯腰，“谢谢徐阿姨。”
茶茶惊讶了一下，弟弟以前从不跟外人或者不熟悉的人说话。
这是很好的开始了吧，她想。
——
关良一直在研究那台电脑，茶茶时不时会给一点建议，毕竟她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她了解过这个时代的网络，拨号上网，网费还挺贵的……
茶茶看关良自己在研究那台破烂电脑，她又出门了一趟。
她想去商场买点冬天的衣服。
到了商场后，她却没想到，会那么巧遇到沈望和秦琪琪。
秦琪琪在这里开了专卖店，沈望是陪她过来巡店的。
不过幸好他们没有看到她。
茶茶躲在一家时装店里，等到那两人身影消失后，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沈望动动手指就能弄死她。
“关茶茶？”
忽然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惊讶。
茶茶转头看过去，是一对穿着时髦的母女，妈妈还电了卷发，一身香水味。
茶茶看着那个长发女孩一会儿，认出她是原主的高中同学，因为家里有钱，为人大方，所以人缘很好。
但是茶茶跟她不是一路人，两人没怎么说话，甚至她还能感觉对方对她充满了鄙夷。
“林凌。”茶茶点了点头，并不停留，想要离开这里。
但是林凌态度却有几分奇怪，“厉茶茶，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泉水镇吗？”
林母也横着眉，目光打量着茶茶。
“我想来就来了。”茶茶态度冷淡，并不欲多说，而且两人态度咄咄逼人的，让她本能地有些不舒服。
原主本质上就是怯懦的小怂包。
“茶茶！你也来买衣服啊！”又是一道欢快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
茶茶愣了一下，看了过去，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相伴走来，但是她们却不是在叫她。
她们叫的是林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