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奇势要一血前耻, 夺过粮票转身就走。
聂工想了想, 一把扯了衣服, 拉过聂卫民说:“走, 咱们也去看看去。”
俩父子一起上了车, 冷奇因为拆了副驾座嘛, 依旧是自己开车, 不过武装部跟着他来的,好几辆车呢。
上车了,聂工这才问聂卫民:“期中考了多少分?”
吸了一下鼻子, 聂卫民说:“别的两门100,语文考了70.”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聂工问说。
这个儿子,脸皮薄, 自尊心强, 要有问题,他肯定自己反省过, 聂博钊哄俩小的, 还是当孩子, 对于聂卫民, 向来拿他当大人的。
聂卫民给聂博钊解释说:“其实你要讲, 从语文到数学, 再到英语物理,全是最基础的知识,我全都会, 所以考起来也很轻松, 至于语文,我确实从来没有重视过,我觉得中学语文学起来根本没有意思。没想到最后马失前蹄了。
“是的,事实上大多数的学生,都觉得语文是老祖先的东西,学起来没有任何意义,尤其是现在的课本上,多一半的都是标语,而你们这些孩子,见了那些标语就头疼。不过我问你聂卫民,你从三年级有作文开始,有过一次满分作文吗?”
“小时候有,上中学就没有了。”
“语文是什么,我跟你说,当我想跟矿区,自治区,乃至中央汇报我的研究成果的时候,得先把它们写出来,再呈送给领导们。如果没有一本汇报书,我的研究成果什么都不是,而我也需要用我的笔,来论证我一直在假想,但没有条件做实验的很多研究,要拿笔先把理论推算出来,中央才肯给我钱,让我做实验,你明白吗?”
“所以语文是一切学习的基础,爸爸我说的对吗?”
“很对。你妈去的早,小陈也不是你们的亲妈,她自己没孩子,能帮爸带你们,负责起咱们这个家庭可不容易,你中午做了一顿饭,鸡飞狗跳的,该能明白她的不容易吧,咱们父子一起努力,行吗?”
聂卫民说了句行呐,这边车已经停稳了。
就在巴依老爷家的大院子,武装部,吴团长和高大勇正在收拾家当呢。
“是,我知道你不想转业,你只想在部队上,但是高大勇,高峰可没你的资历吧,人家现在已经是自治区第三把手了,而你了,警备司令部,那可不是个核心岗位,你为什么就不替自己跑跑关系,进到自治区的核心领导班子,啊我问你。”吴团长正在和高部长吵架呢。
“好好儿一个武装部的部长,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干了些啥,啊我问你,不说替自己好好跑跑关系,整天就是帮陈丽娜开荒开荒,好嘛,农场倒是大了,我就问你自己得到了啥好处,啊我问你。”勤务兵还没来嘛,高部长正在整理自己的书籍,就说:“王震不也亲自垦荒,屯兵戌边你懂不懂?”
“我只知道,你闹来闹去啥也没有,而高峰人家现在是自治区的三把手了。”吴团长气的整理着自己的各类颜料,突然哗啦一掀,说:“算了,不行,我不要再跟你过这整天四处流离的日子,我要回北京去,我要跟我爸我妈,还有大宝小宝一起过去,我不想再跟着你了。”
见冷奇跟聂工,还有小聂三个进了门,高大勇还以为他们是来给自己送行的,笑着说:“冷奇,屋里坐。”
冷奇没说话,只把烟票递给了高大勇,就问了一句:“令夫人这么厉害的丹青妙手,高部长你就没发现?”
高大勇接过烟票看了良久,转身不可置信的望着吴团长:“你别告诉我,这玩艺儿也是你画的?”
“怎么了嘛,我……我……”吴团长突然一把就捂上了嘴巴,不,她往后退了两步,直接就喊了一声:“冯遇,快,快跑!”
聂工还没行动了,小聂直接就开始往后院窜了。
“握草,高部长,你媳妇子在家里养个男人你居然不知道?”冷奇拨枪就追。
一阵枪响之后,小聂就给聂工一把拽回来了:“卫民,你怎么回事,现在是你冲头阵的时候吗?”
“冯科长就在高伯伯家啊爸爸,你怎么不追?”
“首先,他能藏在武装部,就肯定手边少不了武器,再者,军人的天职才是保卫国家,这事儿就该你冷叔叔上,而不是我们,你给我站这儿。”说着,聂工也追出去了。
半个小时候,尘埃落定了。
狡兔三窟的冯遇在跟冷奇开了几枪后,开着一辆套/牌车,又逃窜了。
从震惊到错愕,再到不知道为什么,高大勇一枪顶在吴团长的脑袋上,要不是聂工一把夺下枪,直接能闹出人命来。
通匪,给套/牌车,给武装部的通行证,吴团长的动机还得武装部的人审过才能知道。
但是,矿区最大的贼藏在最危险,也最安全的武装部,这就够高大勇受的了。
他颤抖着双手,拂开聂工,说:“行了,你们先出去一下,让我静静,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不是想静静,你是想吞枪自杀。”聂卫民的嘴啊,那叫一个毒。
看高大勇和聂工全回了头,他歪着脑袋说:“吴团长的事情可以再审,但是你要真死了,你家大宝和小宝就会有新的继父,那个男人会睡你的床,还打你的娃,后妈是姚婆,后爹比姚婆更心黑。”
“卫民你……”聂工恨不能堵上小聂同志的嘴。
他吐了吐舌头,转身出去了。
不得不说,小聂这段话是真起到了作用,高部长把枪一摘,闭上眼睛就说:“冷奇,挖,深挖吴团长,必须把矿区这帮子恶黑势给剿光了才行,矿区最大的黑恶势力,我才是他们的保护伞,我请求组织严厉处分我。”
一个可以为国家继续做奉献,有着金光闪闪的履历,前途大好的军人,就这样,叫家属给祸害了。
这边,陈丽娜正在教二蛋写作业呢。
这会儿,他才敢跟陈丽娜说,自己作文考了个满分。
“妈妈你看,我就是按着自己心里想的写的,啊,边疆,我的父母在此奋斗,我也将要在此燃烧我的青春,我的理想和我的希望。看吧,老师都画红线标出来啦,说我写的好。”
陈丽娜边听边点头:“对的,孩子,你这写的非常好,妈妈听了也很感动。”
“但是,妈妈,我能不学物理和化学吗,我根本不会背元素周期表,一看到我的头都大了。”
拨苗助长的二蛋,这才9岁呀,说实话,就是聂卫民学初中物理和化学都有点儿难,更何况二蛋呢。
“那咱们不行再回小学,蛋蛋上学的时候也有个人照料,你们一起读书,行不行?”陈丽娜就问。
二蛋想了想,摇头:“不行,我还是想上中学。”
“你都跟不上,为啥还要继续读中学啊,小学底子打不好,你越往上走越辛苦。”
这孩子连四则运算都没学了,就已经开始学分数,负数和小数,能学来才怪呢。
“但是甜甜也学不来啊,她不回小学,我也不回。”二蛋就说。
陈丽娜觉得,当初让三个孩子跳级这事儿,自己因为当时忙,有点儿给疏忽了。安娜不太了解他家这俩孩子,而她自己呢,也有点儿懈怠,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嘛,那种责任感本身也没那么重。
哎呀,要是在孩子的教育过程中犯了错,那可是不可逆的呀。
既然犯了错,心中就有点儿后悔嘛,陈丽娜责备着自己,见二蛋望着数学书正在愁眉苦脸,把他搂了过来,就说:“不急,咱慢慢来,大不了妈从今天起,每天给你补,好不好?”
“妈妈,我也可以像蛋蛋一样抱你吗?”来的时候二蛋毕竟大了嘛,不像三蛋儿那样,从小就吊在身上,搂惯了的,陈丽娜从来没有主动抱过他,孩子还有点儿生疏。
“能呀,往后每一天,咱们都抱一下,好不好?”陈丽娜说着,就把他给搂住了。
唉,说实话,不是自己生的,原来总归有些咯应,也不知道怎么地,慢慢儿的,二蛋身上汗臭臭的味道,她闻着也觉得香了。
这大概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二蛋咬了咬牙,竖着手指头说:“那我今天做三页数学题,妈妈,你给我列题目吧。”
陈丽娜一道道的把题目列完,听见外头有车声,估摸着是聂工回来了。
“卫民怎么看着不高兴的样子?”陈丽娜就问。
聂工说:“没有给他佩枪,没有让他亲手逮捕黑恶势力,他手痒呢。”
聂卫民小手叉着腰就摇呵着进来了:“高大宝和高小宝要么没爹,要么没妈,我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好吗?”
聂工回头见冷奇没进来,就问说:“冷奇,为啥不进来,进来啊。”
“博钊,吴团长通匪,冯遇潜逃,这些事情还得我亲自主抓,审问,你不能拿私事儿耽搁了我的工作,明白吗?”
聂工回头看着冷奇:“我只知道,你答应了我,自己输了就要唱十遍《阿尔拉罕》,现在我们全家子都听着呢,站大门外面,给我唱去。”
冷奇推脱了一会儿,见二蛋舔着舌头看着自己,拉过他说:“走,咱俩一起给你爸唱个歌去,好不好?”
“好啊。”这不是二蛋最喜欢干的事情?
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俩歌唱家往门外一站,二蛋就吼开了:“钱狗蛋,快出来看呀,我要和我冷叔叔一起,给你们唱个歌。”
说着,他一手叉腰,单膝一跳,围着冷奇就跳开了:“阿尔木汗在哪里,吐鲁番齐三百六……”
“她的眉毛像弯月,她的腰身像绵柳,她的小嘴很多情,眼神能使你发抖。”冷奇一张嘴,陈丽娜就开始鼓掌了:“冷部长,你唱的可真是够好听的啊。”
真是,嗓音圆润,高亢优美,又滑又钢,简直跟那纯质的钢铁一样。
陈丽娜上辈子还跟冷奇处过对象,处了好久呢,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唱歌。
一看有美女夸,冷奇唱的更得劲儿了:“为她黑夜没瞌睡,为她白天唱咳嗽,为她冒着风和雪,为她鞋底常跑透。”
哈妈妈和王姐都出来了,哈妈妈直接裙子一甩就开始跳了:“这个歌唱家唱的好,来,我给你伴个舞吧。”
还十遍呢,二十遍,有人伴舞冷奇都能唱啊。
王姐试着跳了几步,说:“丽娜,来啊,来跳啊,不过,武装部的这些同志们是不是来咱们这儿慰问演出的呀,咋就一个人,让大家都来唱个吧,聂工,你也唱一个?”
聂工的脸正在慢慢变黑,他也没想到冷奇能唱的这么好啊。
跟着二蛋一唱一合,好多家属都现来了,吕芳芳直接一伸手,拉着冷奇就要边舞边唱。
好吧,冷奇虽然打赌输了,但一曲高歌,人家赢得了整个基地所有妇女的喜爱。他转身进门的时候,哈妈妈和王姐她们还在鼓掌呢。
边疆就是这么个,随时大家都能唱歌起舞的地方嘛。
“怎么样,博钊,没发现我还有这材能吧?”冷奇得意洋洋的说。
聂工皱眉看了半天,说:“嗯,但我发现,你白天常咳嗽,夜里睡不着,鞋底子跑透了,就只差冒风和雪,冷奇,那是我爱人,你能稍微掩饰一下吗,你还要点脸吗?”
合着,那歌词唱的就是他自己?
冷奇气的一把就掏了枪:“继续比,去戈壁滩上打猎,我要能输给你,我继续给大家唱歌,你让我唱啥我就唱啥。”
“用猎枪吧,你要真能比过我,你就天天跑我家,把鞋底跑透了也没关系。”聂工笑了笑,说。
冷奇把自己的军用水壶给了陈丽娜:“小陈,给我灌点儿水去,我们再比,这回是打猎。”
老聂两手插腰,眉头就皱起来了:“那是我爱人,没有义务给你灌水,要灌自己去。”
三蛋吐着舌头,靠在陈丽娜的怀里就笑起来了:“爸爸生气了。”
陈丽娜抱着手臂,也说:“冷部长难道没有勤务员,我们可不是你的下属,要灌水,自己去灌。”
冷奇笑了笑,进了厨房,哎呀,那叫一个琳琅满目啊。
调和缸子,灶台上的酵头盆子,搪瓷盆里还有中午吃剩的半个西红柿和一条黄瓜,他抓起黄瓜来大嚼着,给自己灌了一壶的水,往腰上一别,说:“走吧。”
冷奇也有个女强人的老婆,顿顿吃食堂的,出门的时候居然有点儿泪目,他是太太太渴望,也有这么一个温馨的,带着调和与烟火气的家了。
“对了,小陈,你们晚上吃啥,有我的饭吗?”冷奇又问说。
“有,我们今天晚上吃灌的羊肠子。”
“荞面的?”荞面的冷奇还可以忍受。
“不是,里面加的是羊下水和牛头皮。”陈丽娜说的很轻巧:“我们家的孩子呀,都喜欢吃下水,什么心肝肺脏的,尤其是肚子,他们可喜欢吃了。”
毕竟上辈子还处过一段儿,陈丽娜特知道冷奇的口味,打死不碰下水,尤其是牛羊的下水。
他脸都绿了:“聂工,有馕没,背两只,咱们在外头随便吃点就行了,你们家的伙食,我可能吃不惯。”
聂工要到隔壁去牵马,陈丽娜也就跟出来了。
看聂工没事人似的,陈丽娜盯了半天,就反问说:“你不吃醋?”
摆明了的,冷奇跟条狗一样,入职才两天,1号基地就跑了三四趟,于东海的案子只是个引子,没个东西勾着,他不可能这么勤快的跑嘛。
手下多少干事,啥事儿必须得他亲自跑?
聂工在敲哈工家的门呢,笑说:“不是你说的,早晚要叫他又红又专?”
“老聂,我多活过一辈子了,虽然说看不清冷奇那个人,但我觉得,只要咱们愿意掰,肯定就能把他给掰过来。咱们边疆实在是太缺人材了,而他呢,真还算是个人材。”
但凡会贪污的,都是挖钱的好手。
而当真正矿区进入市场经济,死脑筋没有用,真正能搞活经济的,还得是这此挖钱的好手们。
所以领导人才会说:黑猫白猫一起抓,能抓到耗子的才是好猫嘛。
“行了,我会劝他的。对了,陈小姐,我能问一句吗,于东海究竟写了什么东西不敢给人看,非得把你给叫过去?”聂工神来一句,见哈工家的小寡妇,哦不,现在应该叫小媳妇儿了,开了门,就说:“哈工,借你家的马用用。”
“聂老大,你们有点儿意思没,你这意思是,当时我和于公安在病房里谈话,不止他装了窃听器,你也装了?”
“不不,一个人的身上不可能装两个窃听器,频率会相互干扰的,而且,我没有冷奇那样的无线窃听器,我的在于东海床头的那只台灯里呢。”不闷不哼,于东海以为自己做的够私秘,没想到隔墙同时两只耳朵呢。
“所以,这是你们红岩军区大院的优良传统和良好作风吗,到哪儿都给人布个窃听器?”
哈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从马棚里牵了马出来,先刷了几大刷子 ,又架好了鞍子,把马顺给聂工了。
聂博钊牵了马出来,拴到了自家门上,光一匹马不行啊,还得再借一批,他和冷奇俩人才能一起骑。
整个基地上,总共两家养马的,除了哈工家,另就是新来的巴图尔也养马,聂工还得再跑到巴图尔家借一匹来。
跟小陈两个散着步子,他说:“冷奇当初读书不行,十六岁就跟马小芳结婚了,他俩结婚那年,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五六年,还没有四清五反,日子过的挺好的。他俩洞房,我就往床下装了枚窃听器。”
“你行啊老聂,听着啥了没?”小陈可好奇了:“他们那时候洞房还背语录吧?”
“想知道?”聂工反问。
陈丽娜点头:“快说。”
“那你告诉我,于东海到底写啥了,是不是给你写了一大沓的情书?”
陈丽娜简直要疯了:“真没有,他不过就是抄了一首歌词而已,《阿瓦尔古丽》。快说,冷奇洞房夜究竟干啥了?”
聂停在巴图尔家门上,双手插兜里站了会儿,侧首看着媳妇儿:“马小芳说,咱们该先背段语录,冷奇说,我这抄着语录了,你要不要看?”
“然后呢?”
“然后马小芳说,这是个几把呀。冷奇就说,妈的,结了婚,你就只能看几把,还想看别的,门都没有?”
陈丽娜还是头一回听聂工说脏话,又气又觉得好笑:“聂博钊,你简直就是个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