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间间房门, 里面只有薄薄一层灰尘, 四壁皆空, 但书房里有很多卷成轴的字画, 不过等一打开, 就会看到上面的脚印、尘土, 以及红油漆, 乱喷乱画过的痕迹。
显然在组织把属于老聂的宅子归还给老聂之前,曾经打扫过一遍。
但毕竟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屋子里又给人掳虐了一遍, 那种凌乱劲儿是无法抹去的。
这间书房,也是聂工上大学前的住处,床头上还贴着一首诗呢: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书两行。
好吧, 不愧是博学多材的聂工, 看人家这诗改的多好。
“卫民手细, 我现在跟你说, 你来整理书, 每一本都给我擦的干干净净, 觉得价值不大的,就放上樟脑丸,然后留在这儿, 要觉得有价值的, 全部带走,回到基地给你和三蛋两个读。二蛋,不不,你的手不能碰这些书和字画,你要一碰就……”一卷好好的字画,在书架上摆着,二蛋一碰,朽了的卷轴就碎成两瓣的。
“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走吧,你和我呀,还有别的活儿要干。对了卫民,你要找到几本辞海,其中一本辞海里面有一张《卖儿契》一定记得要小心拿,三四十年的东西了,你要不小心拿可就化了,一会儿把它给我放到显眼的位置,那个我要用。”
说着,陈丽娜就带着二蛋和三蛋两个出来了。
“妈妈,咱们就只是扫地,抹桌子吗?”三蛋儿问说?
“不,地由你来扫,慢慢扫,每一间都给我扫的干干净净,不止这个,今天可能有些叔叔想跟咱们玩捉秘藏,你要看着,那边墙上有人偷看,就大声喊妈妈。妈和你哥还有别的事儿要干呢。”
给三蛋分配完了活儿,陈丽娜这才出门,带着二蛋到花市上买锄头,铲子等物件儿,回来准备大干一场。
“小陈同志,你如果说有重体力活儿,我们军区的同志就可以帮你干,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冷奇停好了车,就在外面抽烟,见陈丽娜扛着锄头,二蛋提着花锄,连忙就迎过来了,要抢她手中的锄头。
“冷部长,松开你的手。”陈丽娜冷冷觑了他的手一眼,说。
冷奇松开了,退后两步,说:“行了,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就在外头,随时待命。以及,聂卫国同志,中午我代表组织,给你们送咱们军区的大肘子和红烧肉,松鼠桂鱼做午餐,怎么样?”
“哇,冷伯伯,谢谢你。”二蛋眼里闪满了爱的星星。
“不,我的孩子们吃什么我会自己安排,我们也不吃你们军区送来的饭,冷部长,我们真的不需要你的车,因为我知道回宾馆的路怎么走,现在我请你离工我们家的门前,可以吗?”义正严辞的陈小姐,大波浪长发,眉眼就跟台湾泊来剧里的林青霞似的,但又比林青霞柔美,更具女人味儿,这冷冷的一瞪,那真叫个风情万种。
“组织的命令,我不得不尊守,小陈同志,还请不要让领导责备我。”
“那你爱等就等着吧,反正我们是不会再坐你车了。”说着,陈丽娜带着二蛋就进院子了,哐啷一声,地主老才家的院门紧闭上了。
怎么说呢,这叫冷奇觉得,咦,这女的简直,她不是阿瓦尔古丽,她是高山上的雪莲啊,也不知道老聂那个书呆子是把这冷美人儿给怎么融化的。
“妈,还要挖吗?”二蛋跟只小猪崽子似的,刨开了大厅屋里的砖,一会儿一桶土,一会儿又一桶土,转眼就刨了个大坑啦。
“挖,继续挖。”
“好呐妈妈,不过我渴,想喝汽水儿。”
“不行,只能喝妈妈烧的水,汽水会腐蚀你的牙齿,还会腐蚀你的骨胳,变大你的小肚肚,叫你长不高,知道吗?”
“好吧妈妈。”二蛋狂灌几口水,简直跟只翻斗机似的,呼噜呼噜,不一会儿已经挖出个方圆一平方米,深一平方米的大坑了。
哐啷一声,他说:“妈妈,碰到石头啦。”
“行了,你现在去帮三蛋儿扫地,把你哥叫来,剩下的我和他一起来挖。”陈丽娜一直在提土,也是累了个满头大汗,等聂卫民进来了,就说:“你跳下来,看看这东西。”
聂卫民刚才在理书,也不知道妈要干啥,跳进坑里,边缘摸了摸,说:“这是一只包着羊毛的大箱子,妈,这是宝藏吧?”
“要我猜的不错,应该是,现在呀,你自己亲手把它打开,因为它是属于你们四父子的。”
到底大男孩子了嘛,手劲儿有的是,聂卫民闷声厥着屁股半天,刨开周围填塞着的羊毛毡子,终于从里面剥出个箱子来。
费劲提了出来,俩母子就在坑里盘腿坐着,陈丽娜见上面有锁,正要递锄头,小聂连忙摆手:“不要,还是别弄坏了锁头,这锁应该也有年成了,文物呢。”
他居然从耳朵后面摸出根铁丝来,把个早生锈了的锁子捅了两捅,啪嗒一声,嗨,锁开了。
“妈妈,这就是金条吗?”摞的整整齐齐的,明晃晃的颜色,就跟陈丽娜手上的手琏一样,特纯的纯金。
“可不,这东西呀,叫大黄鱼,我的妈呀,这得值多少钱呀这。”陈小姐手抚过,由衷感叹啊。
要知道,这玩艺儿上辈子是落别人手里了的,老聂为了从别人手里要这玩艺儿,打了好久的官司呢,最终也只要来了一点点而已。
不过这辈子,提前给她挖出来了,那就没有别人什么事儿了。
“这一条有半斤了吧,妈妈,我们就这样提着出去吗?”
“可不,我数一数,这有多少条。”陈丽娜闷声数了一遍,说:“当然不能就这么提着出去,咱们也不能再坐那个冷部长的车,现在呀,咱们得把这些土回填,把砖也铺回去,装做没人动过的样子,这样,我们才不会被人盯上。”
“好呐妈妈。”
大中午的,二蛋刨完了土,还得帮三蛋打扫卫生,完了再回来,陈丽娜递了他一只木雕的三八式手枪:“看,漂亮吗,这是妈妈和你哥从土里挖出来的大宝贝,以后呀,它就归你啦。”
二蛋累的满头大汗,又揉了满身的土,拿手揩着眼睛:“谢谢妈妈,要没有冷伯伯给的手枪,我会觉得它是最好的礼物,不过现在我也很高兴。”
“得,那咱们一起填土吧,填完,妈妈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好呐妈妈。”二蛋干劲最足,刨土的时候厉害,填土的时候更厉害,填完了三兄弟蹦蹦跳,直接把土级踩的结结实实,再把砖铺回去。
陈丽娜为防有人看出来,特地跑到外面,又拿干土把整个砖缝勾了一遍,再看地面,什么也看不出来,这,他们才出来了。
“妈妈,我今天真的累坏啦,我要吃冷伯伯给的大肘子,求求你啦,满足我一回,好不好?”这都下午两点了。
冷奇契而不舍,一会和敲一下门,问陈丽娜要不要吃饭。都叫陈丽娜给推了,二蛋一想大肘子红烧肉,满腔的口水啊。
“好啦,妈今天带你们专门去吃个好吃的,不过呀,二蛋,你得给妈妈提个东西。”
说着,陈丽娜就把刚才几个孩子填土时,自己已经转移到两本大辞海硬装空匣子里的金条,捆成一扎子给二蛋背着呢:“这几本书呀,妈妈回家后要教你读,你背着。”
“好的妈妈。”二蛋背着两本书,就要率先出门。
陈丽娜于是又把里面装着书的小背包给了聂卫民:“这里面也是书,但这个书比较珍贵,必须你提着。”那只小皮箱,陈丽娜为了不让人发现,依旧给包好,埋土里了。
聂卫民也把自己要提的提上了。
陈丽娜也提着两大沓的书,二蛋拿着小花桶,陈丽娜在他耳边悄声说:“要一会儿冷伯伯问这锄头是用来干啥的,你就得说,咱们是给院子里的花松土了,明白吗?”
陈丽娜确实给花松土了,要知道,红岩可是全国黑社会的老窝子,这地方黑恶势力盘结,等再过三十年,还得于东海来肃清。
尤其是冷奇,那家伙是聂工的死对头,陈丽娜不得不防。
从老宅出来,买了两斤街边一个老太太炒的大豆,聂卫民和三蛋儿不吃,二蛋却特别喜欢这东西,一口一只,咯吱咯吱就嚼上了。
“聂卫疆,你们刚才干什么了呀,这半天?”果然,一出门,冷奇问的就是最小的一个。
二蛋是最能出卖情报的一个,忙着吃大豆,顾不上说。
三蛋儿多贼的人,立刻就说:“我们帮花园松土啦,还搞卫生啦。”
“我们还整理书籍了,你看我手里提的全是。”聂卫民也说。
“小陈,真不坐我的车吗,来吧,我送你们吧。”冷奇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问。
“不坐,冷部长,真不麻烦你啦,我们自己会走的。”陈丽娜十分的不耐烦。
但就在这时候,突然之间,也不知从那个角落里窜出个人来,抢过聂卫民手中的小背包,转身就跑。
“妈妈,有人抢东西。”聂卫民话音未落,二蛋跟只炮弹似的就冲出去了,一头撞在那人身上,把个小伙子撞翻在地,背包也散开了,里面露出几大本,全是《简装金瓶梅》、《三言二拍》等书来。
陈丽娜提着锄头呢,突然转身,那锄头的锋刃直接差点就把冷奇的头给削了。
冷奇是陇西出的练家子,在部队上又一直没有疏忽了煅炼身体,一个仰腰,好家伙,刚刚躲过,陈丽娜的锄头又从另一边来了,直接撞在他太阳穴上,她上前就踹那抢书的小伙子:“王八蛋,当着军区首长的面你敢抢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
二蛋背着几大本辞海,直接给那小伙几拳揍,正想说妈妈你看我抓住人了,嗨,那小伙儿翻起来就跑。
从始至终,冷奇没有出手。
“冷部长,你们红岩咱这么乱,大街上都有人抢东西,而且,我儿子不过就背着几本书,你说他抢啥抢?”说着,陈丽娜一本本的把书捡起来,故意当着冷奇的面,又放回了包里。
二蛋还不知道自己背上背着价值连城的东西,晃巴晃巴,跟着妈妈到了一家砂锅店的门口,陈丽娜掏了两块钱出来,要了四碗砂锅。
红烧肉丸子蛋片加鱼块的砂锅,豆芽粉条再加海带丝儿,把仨孩子给吃撑的,连路都不会走了。
大摇大摆,四母子又在街上逛了一大圈儿,给仨小聂买了些玩艺儿,吃的水果,这才回到宾馆。
躺在宾馆的大床上,二蛋抚着肚子心满意足:“妈妈,这趟旅程可真愉快呀,要是明天晚上真的再能看看你跳舞,我会更高兴的。”
“傻子,红岩就是咱的老家,咱们这是回家,不是旅游你懂吗?”聂卫民说着,就把三本大辞海的匣子郑重其事,摆到自己床头上了。
这是黄金,真正价值连城的东西,但那个小伙子不知道,以为他手里的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小聂阴笑:妈妈真是好聪明呀。
至于二蛋,床头两把枪,一把合金的一把木头的,全是宝贝,一会儿biubiubiu一会儿哔哔哔,还真当那把木头枪,就是自己费死金儿,挖出来的宝藏呢。
陈丽娜找的那个老律师也来了,正在外面跟他交谈。
这律师自打五零年拿到律师证,做了半辈子的木匠了,乍然接到官司,手都在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干。
不过,照着陈丽娜列好的单子,从搜集证据到如何递诉状,她一样样都给他列的清清楚楚。
价值八千元的官司,打下来律师能拿五百块,这在现在来说,是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了,律师简直激动的什么一样,拿着资料就走了。
当然,聂工四妹的官司,可能要花一点时间,但最终,它会当成一个农村妇女从此站起来了的典型,在律法教科书里被宣扬的。
陈丽娜刨了一天的土,挖了一箱的金条,这会儿也累的不行,再洗个热水澡,逼着仨儿子跟自己一起,拉上窗帘就呼呼大睡了。
再说另一边。
还是聂家老宅子。
这幢归军区后勤部接管的老宅子,冷奇可没少来过。
这宅子的前主人,那地主做的可比刘文彩大多了,那不最后上交共产了嘛,组织就分给聂司令住了。
聂司令为人简朴,性情儒雅,爱好古玩字画。不过,那些东西真正值价的,在前十几年就叫人给弄光了,冷奇一直以来好奇的,是人们口中前面的大地主留下来的财宝,他想知道,究竟有没有那些东西。
为此,他可谓半夜挑灯,说实话,除了拆橼梁,几乎把这地方搜了个遍,但是吧,就是什么都没找到。
最近这不着急嘛,他甚至想办法从地质队调来了勘测仪,要不是盯的人多,他早就动手了。
今天陈丽娜的到来,当然让他觉得,里面肯定有东西。
但陈丽娜也滑头得很,不许他进门不说,把大门关了个死紧,而且还放了个小家伙,从前到后的打扫。
那小家伙也才六七岁的孩子,他派来悄悄监视的人才从墙角一露头,小家伙就说大喊:“妈妈,有人跟咱们捉秘藏哟。”
就这么着,冷奇自己也不知道陈丽娜带着孩子们在里面究竟干了啥。
就三个孩子,背了几本破书出来,很符合聂博钊家的门风,书香世家嘛。
最重要的冷奇也翻过了,真没啥,什么狗屁的简装《金瓶梅》和《三言二拍》那书给他他都懒得看。
冷奇就在大厅屋里,仰头盯着头顶几根烟熏火燎过的大梁柱发呆,绞尽脑汁的想,聂工这老宅里真有东西吗,有的话,陈丽娜拿走了吗?
“领导,这地方看不出来任何动过的痕迹,看来他们真的就是搞了搞卫生而已。”窗明几净,脚下的砖也踏踏实实,沉着的还是陈年老土,确实不像是给动过的样子。
“行了,撤吧,但这地方咱们不能放弃,还是得继续找。”
人都传说大地主是藏了财的,冷奇不相信自己办不到,早晚有一天,他得把那股子财给找出来。
再说宾馆里,热情靓丽,一点也看不出年龄的包小姐又来啦。
“小陈,我有一件非常漂亮的裙子,真的非常适合你明天晚上穿哦,你看,我已经命令我们歌舞团的人干洗过,给你送来了,不过,你想好了没呀,今晚给大家展示个什么节目呢,同学们可都是等的急不可捺了呀。”她说。
陈丽娜扫了一眼带着衣架,套罩子的长裙,粉色系,泡泡袖,咋,这是当她有颗公主泡泡玻璃心?
穿这东西,她的皮肤和身材倒也能驾驭得住,但一个带着仨娃的妈,穿成这样,那不是给人笑话吗?
“包大姐你看你客气的,我要来,能不准备衣服吗,你放心吧,我自己做的裙子,穿上保证漂亮,再说了,这才下午四点,我家聂工还没回来了,你先回去吧,成吗?”
“好,不过,我能给这三个孩子给个吻别吗,尤其是聂卫民,大小伙子,你可真帅,帅的阿姨呀,心花荡漾。”
穿着一件湖蓝色长裙,美的跟朵雪莲花似的包同学,凭心而论,真的是个仪态万千,优雅动人的大美人儿了。
美跟年龄无关,在于她的举手投足。
她要过去搞香吻,三蛋吓的,立刻就投进陈丽娜怀中了。
二蛋更加不敢要啦,大声叫着狼外婆,转身就跑。只有聂卫民没跑及时,给包小姐抓住狠狠吻了一口。
“好了,聂卫民,赶紧洗了你脸上的口红去。”等送走包小姐,陈小姐就说。
“那你以后还会亲我吗?”小聂苦着脸,就问陈小姐。
“你已经长大了,我原来喜欢涂了口红亲亲你们,那是开玩笑,从今往后不能再开玩笑了,好啦,快去看书吧。”陈小姐依旧冷冷的。
小聂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漂亮的女同学和妈妈对上,夹在中间受夹板气的难道不该是爸爸吗,为啥就变成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