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基地办公大楼。
聂博钊乘坐着解放大卡, 才从油井上回来, 刚下车, 就遇见王总工。
“从红岩来的工作组, 其实是俩夫妻, 男人, 聂国柱, 今年二十五岁,某机械化步兵师某团的团长。女,龚红星, 二十八岁,无业,但用介绍信上面的话说, 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革命女战士。她现在要直接进驻矿区, 督导我们的工作,聂工, 聂国柱提前报道, 到你家去了, 龚红星目前还在矿区。聂国柱提出要求, 想视察你的实验室, 怎么样, 他现在就在我办公室等着呢。”
聂工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嗯,从过年到现在,两个多月后, 红岩派来的工作组终于来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人居然会是陈丽娜的表哥聂国柱,和他的妻子。
一个无业女青年,拿着尚方宝剑,这是要来抄矿区的老底儿了这是。
“王总工,让他打红色电话请示中央,请示总理,总理让他进,我就让他进。”
其实吧,聂国柱小小年纪当兵,啥也不懂,就算进了实验室也没啥。
但是,聂博钊还是很生气。
大浪潮下,你不能达济天下,也可以选择独善其身,好好一个青年,瞎起什么哄,搞的什么革命,不懂知识可以,不尊重知识,他就足以蔑视他?
“聂工,哦不妹夫,我觉得你还是让我进实验室的好,因为我爱人要是来的话,只怕你会更难交待。”
聂国柱就站在六楼铁门前,见聂博钊上楼,啪的就进了个军礼。
好嘛,一身腱子肉,算得上帅气阳刚,小陈同志的前未婚夫。
聂工在他到他的那一刻,胃液的ph值从7瞬间就降到了2。偏偏这时候,王总工还说:“考虑到他是你家的亲戚,他们在基地工作期间,我就让他们夫妻住到你们家,怎么样?”
不行,聂工的胃液值急速下降。
“那你现在就打红色电话。武装部的同志们,除非红色电话特批,否则任何人不得放行。”聂工说着,啪一声拉开铁门,等聂国柱再想进的时候,哐啷一声,铁门又关上了。
晚上聂工从实验室出来,聂国柱以端正的军姿,就站在武装部的同志身边,还在给他站岗呢。
没办法,只能一起下楼了。
再说学校里。
下课铃声还没响呢,聂卫民团了个纸蛋蛋扔到前面就去砸刘小红了。
“小红,小红。”刘小红和陈甜甜坐一桌儿,正在认真听讲,不理他。倒是陈甜甜回头了:“大蛋,放了学我们一起去摘菜来喂妹妹,好不好?”
“陈甜甜,你要再不认真听讲,就和聂卫国一起去站墙根。”老师说。
甜甜的成绩,只比二蛋好了那么一点点,比二蛋更惨的是,二蛋会进步,至少一次比一次考的好,她不行,而且,她对于学习这件事儿,也是全然的无所谓。
陈甜甜吐了一下舌头,聂卫民在她后面嘛,伸脚踢了一下她的椅子,又拽了一下她的头发,甜甜于是背着胖乎乎的小手,拿铅笔戳他呢。
学霸搞这样的小动作,老师的眼睛就给眼屎糊住啦,她没看见,继续讲课。
等下了课,聂卫民转身就坐到甜甜和刘小红的桌子上了,一扭屁股,他说:“表妹,我今天邀请你去我家玩。”小少年,笑的又帅气又调皮,吊儿郎当。
“不要,我妈怀小弟弟呢,我得回家给她做饭。”
“来嘛,我邀请你今天去我家住,我不会再赶你走的。”
“再见吧卫民,真的不去啦,还有,谢谢你教我的英语,再见。”
两条辫子甩着,穿着花袄子的刘小红说着,背着书包跑出校园,跃上她爸爸王红兵的自行车儿,骨碌碌的就跑远了。
“哥,你为啥要让小红姐去咱家呀。”二蛋一脸的懵然。
“我不想要那个聂国柱呗。”聂卫民想说,原来他可是妈妈的未婚夫呢,想想算了,这种事情,像二蛋这种脑子是听不懂的。
不过妈妈今天回来的特别早,而且还在学校门口等着他们呢。
俩熊孩子一看见妈妈,就扑过去了。
“走,咱们去接你爸下班。”陈丽娜说着,带着俩孩子,就往办公大楼去了。
她手里还拎着一条鱼呢,肯定是白杨河里新捞上来的嘛,又肥又粗的大青鱼。聂国柱亦步亦趋,就跟在聂博钊身后,见了鱼已经是一个窜步,上来就抢:“来,丽娜,我帮你提着鱼。”
“爸爸!”二蛋和三蛋儿同时出声,简直是,恨其不争。
聂博钊也是很无奈啊,好嘛,摩拳擦掌,只能再接再厉,继续努力了。
回到家,钥匙一开了门,往日一进门就能造翻天的仨孩子那叫一个乖,聂卫民提斧子,二蛋抱柴,三蛋儿一蹦一跳:“爸爸,快辟柴,给妈妈做饭用。”
好嘛,聂工捡起斧头,正准备要劈柴呢,人家聂国柱一个迈步,上前两步,把一支树叉子往树墩子旁一架,手腕粗的树叉子,一掌劈下去,就成两瓣儿了。
“这个好,叉的开,容易燃,表哥,记得多劈几根啊。”陈丽娜还说。
家里来了客,又还是三年未见的表哥,当然得吃点儿好的嘛。
青黄不接,一锅高梁面饼子,再拿手擀粉,土豆洋葱炖一锅大青鱼,那就是再好不过的菜了嘛。
“爸爸,你可要努力啊。”聂卫民说:“赶紧去烧火。”
好嘛,聂工跃跃欲试,转身洗个手,就准备进厨房去烧火。
“丽娜,你个女孩子,怎么能杀鱼,快放着,我来。”聂国柱说着,抓起大青鱼直接往地上一摔,就在聂家四父子的目瞪口呆中,开始给那条滑不溜鳅,尾巴还在摆的大鱼刮鱼鳞了。
“爸爸,我觉得我们斗不过他。”二蛋说着,刺溜一声,口水就流下来了。
等到了烧火的时候,往日陈丽娜都要浇汽油才能燃着的树叉子,人家聂国柱往灶下一蹲,好嘛,一根火柴直接往墙上一划,哗啦啦的,火就燃起来了。
“爸爸,他居然不用硫和磷的化学反应就能擦着火柴,他是怎么干的?”
聂卫民的眼球都快跳出来了,因为他亲眼看到一个人,打破了学科规律,知识的壁垒。
“一,灶台面上有微弱的磷,二,他的速度够快,行了,让他烧火吧。”聂工完完全全的,败下阵来。
等到了吃饭的时候,二蛋还想跟聂国柱比拼谁的饭量更大,那还用说嘛,聂国柱是部队上长期训练过的,吃的又快又干净,每一根吐出来的鱼刺,都干净的像猫舔过的一样。
就是猫见了,都要爪子拍额自愧不如。
二蛋于是舔啊舔,把骨头舔的干干净净的。
“对了,国柱啊,谈谈你的爱人吧,是龚首长家的女儿吗?”聂博钊于是问。
聂国柱答了声是的,啪的一下踢凳子站了起来,端碗又收筷子,这竟然是准备要洗碗了。
聂工再次搓败。
他的小公主端坐在那儿,一副我是公主,天生就该骑士们争着献殷勤的得意样子。
好在他还有三个儿子。
聂卫民说:“叔叔你快去坐着吧,碗我来洗就好啦。”
二蛋也说:“平常洗碗的都是爸爸哦,不过今天呀,爸爸的手受伤啦,我们洗就好。”他倒好,很会帮爸爸挽回尊严嘛。
聂国柱于是迈着正步,又回到了客厅。
“丽娜,这三个孩子还是很乖的嘛。“
“可不,虽然是男孩子,但平常剥葱剥蒜,提煤砍柴都是他们,不比女孩子娇气,当然,也比女孩子耐使唤。”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动不动爬高爬地,放炮要放最响的。
聂卫民现在还学会了自己做炮,甚至有一天,自己装地雷来炸老鼠,给他爹发现了,一通胖揍。
“这就很好了,你是继母,不比他们的亲妈妈,能把他们教养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当时黄大妈在村里总说……”总说这仨孩子一个赛一个的熊,没出息嘛。
好啦,他感觉三个孩子还是挺乖的嘛,很能体贴表妹。
这样,当初大清早看着表妹背着干粮抱着孩子,跑着赶大班车时的辛酸就能稍微的少一点啦。
“国柱,谈谈你的爱人吧,是那位旅长家的女儿吗?”接过陈丽娜端来的咖啡,聂博钊先递给了聂国柱:“来,喝一杯。”
“是的。”
陈丽娜和聂博钊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她于是说:“我们矿区,按理不归你们军区管的,她奉的是谁的命令来这里工作的?”
“反正是上级的命令,至于是谁,这个你们阿书记是知道的。”好吧,不用猜,聂国柱不算啥,那位龚红星带着尚方宝剑来的,才是真正难缠的那一个。
陈丽娜上辈子也听说过龚红星这个人,当然了,那是聂国柱在没娶到之后,刻意美化过的嘛,说她能力非常高,长的也很漂亮。女大三,抱金砖,要自己当初跟了她,会如何如何。
不过,等到八四年改革开放,陈丽娜还特地打听过了,整个红岩城,倒是没人听说过这号人物。
好嘛,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上辈子整个儿一辈子,陈丽娜都好奇,那龚红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这不,她居然来找她了。
“表哥,我非常感谢你提前一步到基地,来给我打预防针,告诉我你妻子的情况,那你能跟我说说,她打算怎么开展工作吗?”陈丽娜就问。
聂国柱说:“她现在应该在矿区,想从矿区调动一批人来清算农场里的知识分子们。”
陈丽娜和聂博钊相视一笑,就摇了摇头。
说实话,现在矿区的人对于木兰农场,对于木兰农场的老教授们,那是有感情的,你一个从红岩来的工作组小组长,那怕带着尚房宝剑,总归不能干涉矿区的职位调动动,不管粮不管钱,谁听你的?
所以,这个龚红星,也没什么好怕的。
“行了,她那天到咱们基地来,我们好好准备,招待她就是了。”于是陈丽娜又说。
“大概还要一阵子,因为她在矿区还有工作,丽娜,她是你表嫂,脾气比你冲多了,我不担心她,只担心你受不了她那嘴里的冲气儿,她那个人没啥坏心眼子,你多担待就是了。”
“放心吧,她脾气冲,我会担待的。”陈丽娜说。
好嘛,该到睡觉的时候了。
聂国柱的意思是,自己和聂博钊睡大炕,让陈丽娜去和孩子们睡小炕。往日,要说能跟妈妈一起睡,三蛋和二蛋儿甭提多高兴了。
但是今天不行。
三蛋就说:“不行,我爸我妈每天晚上都是睡在一起的,聂叔叔,你身上好香香啊,我今天晚上抱着你睡吧。”
二蛋也说:“是啊,我也觉得你身上好香香啊,咱们一起睡吧。”其实闻起来可臭啦,简直想吐。
事实证明,他们可要受苦啦。就算二蛋,因为陈丽娜每天要求必须用香皂洗脚,那双脚丫子虽大,但并不算臭,聂国柱一双大脚,因为常年穿胶鞋,那怕是洗过了也臭到无以复加。
聂卫民是最不能忍受这个的。
而聂国柱还有个很不好的毛病,呼噜打的震天响,吵的聂卫民几欲抓狂,最终,给自己团了两个纸蛋蛋在耳朵里,又悄悄摸来聂国柱的衣服,把他两只臭脚包到一起,才算勉强能够闭眼睛了。
“明天北京的记者就来了,你看我穿这件解放装怎么样?”大卧室里,陈丽娜正在准备自己的衣服呢。
“换那件卡其色的吧,显得你皮肤更白。”
叫聂工那双深邃的大眼睛盯着,老母猪都要觉得自己是个大美女,更何况陈小姐还二十一朵花。
“行,那就这件卡其色的吧。不过,你说记者们来了,我该谈些什么了,又该在哪里拍照呢,说实话,上辈子虽然我大小也是个小老板,但做的是服装行业,可没上过《新青报》,而且,我总觉得自己该向外传达点儿什么,比如说农业生产的经验啦,比如说土膜和大棚的普及啦,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统筹,来讲,你想想办法,给我列个大纲,我到时候心里有个谱,就知道该谈哪些东西了,如何?”
没办法啊,她有个天生的坏毛病,一看到镜头就喜欢摆造型,全然忘记自己该要说些什么的。
记者们忙着采访,可不会给她多余的时间,让她想想自己该说些什么的。
“小陈同志,记得翻身农奴把歌唱吗,再来一个,明天我给你列个大纲,保证你能在不触犯条律,不引起各方关注的情况下,通过《新青报》,把你想要传达的思想全部传达出去。”
聂工躺在炕上,活活儿跟那地主大爷似的。
“一月就一百块工资,家里牙刷牙膏,仨孩子的鞋和衣服,油盐酱醋那样不是钱,你只能养二十天的家,剩下十天都是我在养,能耐你了,还敢跟我谈条件。”
“说实话,我只是在想,上辈子你和聂国柱也那么干过吗?”
比如,她口腔里的温度,那种湿润,爽滑,还有舌尖的逗弄。
情敌就在隔壁,聂工妒火中烧,热血沸腾,但是想一想,似乎才刚过完性/生活没几天。
他心中在天人交战,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早就来一次性/生活,但另一方面又忍不住的想,真要有上辈子,她跟那个杏树叉子也就算了。
这磨人的小妖精,小公主,她居然还嫁过聂国柱。
那简直是,牛嚼牡丹啊这是。
一向老成持重的聂工,越想她在炕上那磨人的妖精样儿,就越是止不住的妒火中烧。
可怜聂国柱在对面的小卧室里,呼噜打的震天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边的聂工恨不能夜起磨刀,想要剁了他。
“你能不能轻点儿,只有痛没有快感,再这样,滚到那边去睡。”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爱人生气了,差点一脚把老聂给踹下来。
不过,准备一血前耻的聂工忽而皮带一束,紧束上爱人两只手,就窜下去了。
不就是温柔吗,抚摸吗,亲吻吗,是的,他很喜欢,当然了,她肯定也很喜欢吗。
粗暴夹杂着柔情,她教给他的新花样,聂工心一横,忘了马克思忘了列宁也忘了长久以来武装在他大脑中的马列主义,什么爽就来什么,整个儿给爱人来了一套。
好嘛,她果然喜欢,热情的就跟歌里的牧羊女似的。
凌晨五点半,聂工两口子还搂在一起睡着,聂国柱已经起床了。
二蛋不甘其后,陪着聂国柱跑了一大圈儿,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人家聂国柱面不变色气不喘,进了门,扛着木棒就开始作运动了。
二蛋岂能落于人后,提了根最粗的木棒,也跟在聂国柱后面,开始做运动。
聂国柱看看二蛋再看看自己,感觉自己没毛病啊。
这家的孩子咋看着自己,总是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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