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能看懂?”那老者眼中的激动再一次恢复,骤然转身道:“她这究竟是写了什么?为什么她这一走就是四十年?你告诉我,她临走前究竟给我写了什么?这些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快告诉我!”
有那么一瞬间,叶无澜觉得眼前的老者有些可怜。
沙滩上的文字已经再一次被微风吹的消失,且无影无踪。
这老人明明不认得这些英文,可是他刚刚写下时那么熟练,可见他这四十年来一直在反复的写,反复的写……他是这样写着看着这样一个人过了四十年么?
如果是这样,那留下这些文字的女人,未免太过狠心。
“不能长相守,惟愿长相依,亦求长相思,切莫长相忘……”叶无澜翻译着那排英文的第一句。
独龙老者的目光变了变,苍老的脸转向她,愣愣的看着她:“不能长相守……?”
“老人家,我说的只是第一句,而这第二句,我想在你能安全渡我们过海之后再告诉你。”她真怕这第二句话告诉他之后,他直接崩溃,那岂不是完全没办法渡过这海了?
独龙老者看了她一会儿,似是在犹豫。
“既然你等了这个人四十年,你不想知道她究竟去什么地方了么?”
他怔怔的看着她,好半天才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渡过人了。”
“这片海……是被什么人下了幻术?”
“是我们两人共同在这海上下了禁术,只有我和她能安然渡过,自从她走后,就只有我。”那老人的声音略有些哑。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这海上下禁术?让我们所有人都没法渡过?你们这是装的什么心思?难不成这片海被你们霸占了么?”叶无澜拧眉。
“公主。”索卢尔忽然在她身边以着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独龙老者年轻时是在江湖上极有名的人物,是与我和鹤离的师傅东方鹤玄齐名,那时玄洲大地有两位神尊,天尊鹤玄,地尊独龙,听闻独龙与我师傅曾拜在一个门下,但四十几年前独龙因为一个女人而脱离师门从此销声匿迹,他的名号再一次出现在的江湖,便是四十年前什刹海附近闹鬼的事件,之后查出来是独龙在此地布了幻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打扰他平静的生活,那时他身边有一个很奇怪又很特别的女人,为了避免外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他甚至灌注全部心力将整个什刹海面布下了最毒的一种幻术,此幻术我师傅曾试图破解,但却未成成功。”
叶无澜的目光骤然再次落回到那面貌沧桑的独龙老者身上,独龙老者亦是眯着眼打量着她。
“老人家,我可以不用你辛苦为我们撑船,只要你将这海上的幻术解除,即便这海上是千百年百姓口中所说的死亡之海,我也可以自己带兵渡过,不需你辛苦掌舵。”
“她不回来,这幻术我没法破解,这幻术是由我们两人的血结合而成,我一人无法破得了。”独龙老者面无表情的转身拿起不远处看起来快要烂掉的极细的船桨,回头冷冷看着若有所思的叶无澜:“要渡海可以,不过,我只渡一人。”
“一人怎么行?”索卢尔开口。
独龙老者没有看他,仅是淡看着叶子我澜:“我的船只能渡一人。”
叶无澜转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竹排:“就那个?”
“嗯。”
“老人家,我不为难你,只要你肯渡我们过去,我就将那两句话全部告诉你其中的含义,想必你钻研了几十年也未能看得懂这些文字。而我希望你也不要为难我们,我的手下自己准备了船只,只要老人家你来回两三次,就可以将我们全部送过去,如果老人家你还有其他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再谈。”
那独龙老者静静听着她的话,不急不躁的站在那里,双手握着船桨冷冷道:“什刹海,一日只渡一人,其余人入海即死。”
叶无澜转头看向索卢尔向他求证,见索卢尔犹疑着点头,才拧起眉:“我自己一人过去。”
“不行!”
“没什么不行,何况那只竹排……”叶无澜转头看着那在海面上飘摇着的小竹排,心里也没有什么底:“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让我安全渡过这看似平静的海面,我一人去,总比带着你们几十万人冒险要好。”
“云外瑶台不是那么容易就闯得进去的地方!何况你有孕在身,你不能自己去!”
叶无澜想渡过这海面的心情很是急切,见那独龙老者难得的拿着船桨走到那竹排边去拉竹排,准备出发了,她草草的说道:“那我先过去,你们在这边想办法,是绕到去找云外瑶台的正路还是其他,随你们怎么样。”
说着,她转身便要走过去。
索卢尔拧眉:“公主这样实在是冒险!”
“你以为我们几十万人擅闯云外瑶台就不是冒险么?索卢尔,我会与你回银袖国接受这个我并不喜欢的身份,并不是我贪图富贵名誉,更不需要你们的力量来帮助我什么,若我想举兵进犯,早在扶图国时我便可以了,现在我回银袖,只不过是给你和奥克雅女皇一个成全,免得你们无休止的纠缠我,而现在,如果这几十万人同时登入云外瑶台境内,定会引人注目,我们这样过去,那才是送羊入虎口。”
“而如果我先一个人潜进去,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等到你们找到正路绕到而行再过去,正方便支援。”
索卢尔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支起船桨试着划动水面找力度的独龙老者:“独龙老前辈,算起辈分来,您算是我的师叔,不知老前辈可否看在我师父东方鹤玄当年与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让晚辈二人一同乘船渡过?”
那独龙老者没有反映,只是一味的划动着船桨,过了一会儿,才一脸不耐烦的回头:“我说你要不要过海了?再不上来,天黑了,这海连我都渡不了了。”
“这就来。”叶无澜二话不说的跑回去,从侍卫手中拿起自己的包袱,须臾奔回来快步冲向海边。
“公主……”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满眼担心的索卢尔。
须臾头也不回的站到那竹排上,刚一站上去,那竹排就晃了晃,她忙小心的稳住身子坐下,哪知刚一坐下,那独龙老者便用力一划,小小竹排在着她没想到的速度远离海岸。
这老人……
不简单啊。
叶无澜看着这小竹排在海面上平稳的前行,虽然很小很脆弱,但是真的很稳,也很快,本来这片海就不小,以着正常划船的速度估计明天晚上也到不了,但是这独龙老者划船的速度却让她吃惊,这样算来,明天一早,就应该能到云外瑶台境内了。
她孤疑的低头看了看四周,海面乌黑,时不时起着小小的波浪,直到离海岸越来越远,明明今日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的,晚上正然应该有月亮,可是当天色暗下来,四周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顿了顿,看了一眼与自己同在一个船上,一直沉默撑船的老者,想了想,才淡淡道:“老人家,那个女人,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独龙老者没有回话,又划出去很远,才摘下头上的斗笠,在乌七八黑的夜色里回头:“你也同样不属于这里。”
“这就是你肯这么轻易的就带我过海的原因?”叶无澜挑眉:“因为我与她有相同点,是吧?”
独龙老者再一次无话,许久,才说:“幻术可以锁住一个人的灵魂,可是她的灵魂,我倾尽毕生的功力也无法锁住。”
如果一个人想留,那便不需要他来锁,如果那个人想走,他当然无法锁得住。
叶无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黑暗中看着眼前隐约的轮廓:“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为了不让她被外界干扰,所以才将这里封锁?却结果将自己陷入了困境……”
“姑娘,你将事情看的很透,既然这么聪明,又怎么会选择要去云外瑶台?”
“……怎么说?”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那哪里又是我该去的地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属于我的?”叶无澜轻笑。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轻笑。
“老人家,这不是强求,若说强求,那你明明知道结果,却也还是自欺欺人了四十年,你真的确定自己想要完整的知道她留下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么?”
竹排的速度渐渐缓下来,独龙老者没再向前划。
“自欺欺人?”他淡淡的咬着这几个字。
“这几十年,我真的是在自欺欺人?”
“真的是这样……”
“师兄临死前还曾来找过我,他说我究竟要这样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难道,真的只是这样……”
竹排在海面上不动了,叶无澜狠不得咬掉自己舌头,靠,她怎么不等过了海再说,这样刺激他,不是自己找死么?现在这海面四周漫无边际的,一点光亮都没有,黑漆漆一片像是进入上古时期天地未被劈开时的一个巨大的黑蛋,一点光亮都没有,如果他一时想不开跳海自杀了,那她怎么办?这竹排明显是他以着幻术催着向前走,如果他就这样停下,那她不是死定了?
“额,其实事情也不能这样说,她留下的那些字并不完全是这个含义,你们之间的事我毕竟不完全清楚,这可以只是我个人的理解。老人家,继续渡船吧,等到了对岸,我便将剩下的那一句告诉你。”
“你说的没错,其实我自己,只是太执着,这四十年,只不过是执着而己,其实我自己根本不想知道她留下的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宁可就这样,将这两句话当做永远的迷题,这样……或许活的还有些指望……”
“那可不行呀老人家!你不能食言!你答应过我了,要带我渡海,你可不能把我抛下……”
“小丫头,你怕死么?”忽然,他回头。
叶无澜撇了撇嘴:“你会读心术,你说我怕不怕死?还用得着我告诉你么?”
“你明明不怕。”
“对,我不怕死,但我怕自己死的没有价值。”
“什么才是价值。”
“老人家,你白白活了六七十年,竟然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
他没有说话,那一片黑暗中,莫名的渐渐放出一点光亮,直到头顶繁星满天,叶无澜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星星,随即再次低下头,却是脸色僵了僵,眼前的老人,头上的斗笠摘了下去,竟然头发乌黑,脸上的皱纹与那佝偻的身影也消失无踪,更甚至的是……他竟然长了一张与长孙憬焕一模一样的脸……一身白衣,手里握着船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顿时握紧手中的剑,眯起眼看着眼前的白衣之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