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盏茶的时间过后,叶无澜脚蹬金莲绣花鞋,身穿珠玉琳琅耦荷色曳地裙,腰间的绣带下系着文雅的荷包玉佩,头顶蝴蝶髻,发间满是珠玉翡翠金步摇,走起路来头重脚轻带着叮叮当当的响声,一步一步的跟在白暮辰身后往行宫的大殿走去。
月光下,第一次这样细致打扮的叶无澜不知自己这一身的流光溢彩有多么让人惊艳,只是白暮辰没走几步,便低下头看她一眼,又没走几步,又看她一眼,似乎想笑,想说什么,但却一直没有开口。
“哎,你这什么表情啊,要不是看在你帮我这么多次的份上,今天这事,打死我我也不会帮你!原则!原则你知道吗?哪能动不动就给别人冒充太子妃!你要是还敢笑,我就不去了!”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这一路唠唠叨叨不就是说你今天牺牲有多大,等这事情过去,你有什么要求就说,本太子一定满足你!”
“要求你个头!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要是我冒充的成功,你那百万大军就照之前的协定,还是借给我用用。”
白暮辰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还借兵做什么?难不成要自己攻打苍宏为别人做嫁衣?”
叶无澜面无表情道:“苍宏如今外强中干,谁都可以攻而破之,即便岳家与我没有关系,岳迁不是我父亲,即便我被他们所有人欺骗的像是傻子一样要去为什么人报仇,事到如今,我要攻打苍宏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
“你自己?”
叶无澜扬眉一笑:“你们想要置身这事外不做这鹬蚌,那便让我来做这引路之石。”
“无澜,你……”似乎是听出她这话中的意思,他顿时拧眉看她。
叶无澜却只是平静的笑笑,抬了抬头以下巴指了指大殿的门:“是不是到了?”
白暮辰看了一眼大殿门前,两名门前的侍卫已经恭敬的跪下身去,他薄唇微抿,似乎因为她刚刚话中的含义有些不满与担忧,却仍是一句话未说,骤然牵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旁一拉,就这样牵着她走了进去。
因为他的步子走的急快,她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头上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直到终于停下来,叶无澜便只觉得眼前一亮,大殿中此时灯火辉煌,丝竹乐器之声在耳边悦乐的飘荡,身着薄纱的几个姑娘正在大殿中间跳着著名的霓裳舞,姿态优美轻盈,看的叶无澜一脸的自叹不如。
那坐在主位正中央龙椅之上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应该就是扶图国皇帝吧,只见他一脸笑意的与下边席间众人举杯畅饮,直到看见他们进来,扶图皇帝的目光当即便落在她身上,有那么片刻的错愕,白暮辰当即拉着她到前边的一处无人坐下的桌边落坐。
刚一落坐,这殿中不少人的目光齐齐的都落在她身上,叶无澜顿时尴尬到了极点,在桌下偷偷捏了一把身旁的白暮辰:“哎,你要我帮忙,总要告诉我这殿中都是谁啊,这些人的眼神都快将我戳出一个窟窿来了!”
白暮辰叹笑,为她斟了一小杯酒递给她,同时俯首在她耳边仿佛亲昵的说道:“主位上之人便是我父皇,他让我来解决这事情,他自己倒在那边喝的畅快。简直就是人越老越不像话!”
话落时,他又笑着轻声继续说道:“在我父皇右手边最靠近的那桌后的人便是定关将军明王楚文苛,也就是楚芯怜的爹爹。左手边穿着打扮与我们不同的那个年轻男人,便是银袖国使者索卢尔。”
就在他贴在她耳边说话间,忽然,殿中的音乐声变了,那几个正跳舞的姑娘齐齐恭敬的退下,须臾殿外飞进来几条彩带,一条明亮而娇小的身影自彩带上从外向里的飞奔而入,乐声骤然变的欢快,只见那穿着异族服装却笑的欢快明亮的姑娘光着脚丫在彩带上飞舞,须臾落在地面,随着轻快的名声跳着轻快的舞步。
“她就是银袖国公主?”众人都看的愣住了,眼里有着惊艳,叶无澜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在白暮辰身侧轻声问了一句。
“对。”他眼中没有殿中众人的惊艳,目光轻浅的瞟了一眼那在跳舞时偶尔将目光转过来看向他的银袖国公主,客气的回以一抹淡笑。
叶无澜观察了一会儿,才又说道:“银袖国有几个公主?”
“银袖国是女权为主的异国,公主便相当于下一任女皇的继承人,与太子相同,听说这一代银袖女皇只生下一个公主,之后便没有再与任何男人同过房,十几年都没有再生下一子半女。”
“只有一个公主?”叶无澜有些错愕:“我有点记不清了,好是在什么时候,好像听什么人说过,银袖国公主在十几年前刚出生没多久就失踪了,那这个银袖公主是哪里冒出来的?”
白暮辰神色一滞,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好奇,不由笑道:“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那是当然。”
他无奈低笑,眼见她捧起杯子浅抿了一口散发着浓郁酒香的酒液,不由抬手将她脸颊边一缕发丝撩至耳后,这温柔的动作让叶无澜浑身一僵,长孙憬焕也曾这样替她弄过头发,也是这般温柔。
募地,她往旁边挪了挪,躲开白暮辰的手,眼里有着一丝尴尬。
手僵在半空,见她神色不自然,白暮辰便放下手,轻轻说道:“银袖国确实只有一位公主,关于这位公主的传言甚多,有人说银袖公主十五年前出生之时紫云遮日,天降异像,不知是祥瑞之兆还是灾厄之兆,银袖国本就是千年前的古萨隆教的血脉相传的后代,那里能人异世甚多,鹤离的师傅曾经就是银袖国的天师,所以这些异像对他们来说不是小事。银袖女皇将她送去了一个地方净身洗礼,却不成想公主在那里被人偷偷抱走,从此不知所踪,后来听闻因为女皇不打算再生孩子,又思念女儿过度,便将自己妹妹刚出生的女儿接进宫中扶养,因为公主失踪,公主之位不能一直暂缺,女皇便将自己妹妹的孩子收为女儿,封为公主。但也有人说,眼前这位公主,便是银袖国女皇的亲生女儿。”
“传言甚多,但终究这位公主是实实在在出现在的众人眼前,所以关于十几年前失踪的那个公主的故事,渐渐很少有人再会提起。”
就在白暮辰在她耳边说话间,叶无澜总感觉这殿内众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有一道目光最为奇怪。
她转眸看去,只见是那个银袖国使者索卢尔正仔细的盯着她看,眼神带着一种特别的观察力与穿透力,看的她很不爽,她不由的瞪了回去,那索卢尔却是骤然浓眉微挑,举杯对她致敬。
叶无澜顿时嘴角一抽,没有回敬他,待到那索卢尔喝了一杯酒放下杯时,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带着别样的笑意,盯着她看。
“这个银袖国使者干吗总盯着我看?”叶无澜小声嘀咕。
白暮辰亦看了一眼那使者索卢尔:“不清楚,听闻这位索卢尔是银袖国女皇面前的红人,与当年鹤离的师傅银袖国的天师一般在银袖国很是受敬重,此时来我扶图是商议两国结盟之事,银袖国向来与世无争,这一个月来我也偶尔听说银袖国那边有什么动静,直到银袖国使者来我扶图谈结盟之事时,我更是以为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近日银袖国不是很太平,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查探,不过这个索卢尔似乎对你很好奇。”白暮辰看着索卢尔向叶无澜身上投过来的目光,淡淡的说。
“难不成是因为我抢了他们家公主的驸马?他想用眼神杀死我?”叶无澜撇嘴。
银袖国公主的舞还没有跳完,就在叶无澜撇着嘴给自己倒酒时,那公主扭着小蛮腰,腰间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一步一步摇曳着向着白暮辰的方向走来。
白暮辰眼里没有一丝不自然,在那公主赫然弯身下腰以嘴叼住一杯酒送到他面前时,他顿了顿,挑眉看着那银袖公主眼中的挑衅,不由的轻笑,伸手接过那酒,却没有喝,轻轻放在桌上。
那公主也没强求,一个旋身再又回到中间继续跳着她那奇怪但却十分欢快的舞蹈。
可她刚刚那一举动,明显是对白暮辰身边的叶无澜的挑衅,如果他不接,那便是对银袖国不削,如果他接了,那便是接受了她的求婚,答应做她的驸马,而他身边的这个女子便也就不再重要。
而白暮辰接是接了,却没有喝下那杯酒,仅是放在桌的最边缘,礼节做到,亦没有接受她这份心意。
叶无澜戏谑的低笑:“果然是个玩权术玩习惯了的人,她都这样来勾引你了,你还能做到这么滴水不露。”
白暮辰瞥了她一眼,须臾,又看了一眼那边依然一直盯着叶无澜看的索卢尔,忽然,他莫名奇妙的说了一句话:“无澜,你相信命运么?”
叶无澜被他这话搞的愣了一下,满脸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什么?”
“人,终究是有根的。”他意味深长的说着:“一如你叶无澜,总有一天,也会回到自己的根,不要再这样像叶子一般孤独的漂泊。”
就在她以为白暮辰发什么神经的时候,那欢快的乐声也已结束,银袖国公主对着扶图皇帝弯了弯身,须臾转头,笑着看向白暮辰,最后,才终于将目光正视的落在叶无澜身上。
却是一刹那,当银袖国公主看清叶无澜的脸时,她眼中那傲然的笑意赫然僵住,像是见鬼了一样的死死的盯着她。
什么情况这是?
叶无澜一脸不解的看看那莫名奇妙的盯着她看的公主,又转头看看那个什么索卢尔,再又看向身旁仿佛置身事外的白暮辰。
“老六,怎么回事?”终于,皇帝开了口。
白暮辰在皇帝中排行第六,这声老六自然是在叫他,他不由的说道:“父皇,儿子将您的太子妃带过来已有一段时间,本是想让无澜早些来给您请安,但她前些时日缠绵病榻,今日才终于下得了床,特意前来给父皇您请安。”
这一句话,如同深水炸弹一般使得大殿内顿时炸了开锅,低低的议论声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扶图皇帝先是一怔,第一反映便是猛地转头看向明王,是然,明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叶无澜,又看了看一脸正色的白暮辰。
这么一箭双雕,说什么怕他的女儿性格冲动与银袖公主发生争执,说什么要去想一个中折些的方法让银袖公主自己放弃,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一句话,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在银细国来人的面前,将他楚家的女儿和那银袖公主一同给否了。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这殿中众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同,千奇百怪,但她也同时能在这些人的面部表情里读出一些性格,比如那明王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主,而皇帝并不是那种强硬的性格,只见皇帝无言的看了一眼明王,须臾瞪了一眼白暮辰:“老六,究竟怎么回事?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别怪朕将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丫头推出去……”
“父皇,无澜是儿臣的女人,亦是儿澜自己选定的太子妃,怎的父皇没来由的便要将她推出去砍了?难不成儿臣的女人就必须由父皇您钦定?”白暮辰不慌不忙的淡淡道:“关于无澜的存在,儿臣本想过些时日再向父皇您告知,可谁知今日儿臣有幸得银袖国奥婷公主垂青,可惜儿臣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实在放不下第二人,又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公主的爱慕,只好提前带无澜来见过父皇与诸位。”
“实在……”白暮辰忽然一笑,抬眼看向皇帝眼中的微怒:“也是父皇您所逼呀。”
扶图皇帝顿时拧眉,叶无澜淡淡的看着这对父子之间沉默的对峙。
直到那银袖国公主打量了她许久,忽然走过来,站在她们桌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口气那般高傲,仿佛在训斥责问一个贱民。
叶无澜面无表情的抬起眼:“叶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