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那岳夫人看着她的眼神有着几分厌恶与疏离,完全不管不顾,只因为她是小妾余氏的孩子。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忽然的,叶无澜抬起脸,对岳经笑了笑,抬起手,将手放在他手里,然后被他一把拉了上去。
“爹快回来了,你的房间也已经收拾好了,我送你回房换件衣服,不然呆会儿被爹看见,你们三个都要遭殃。”岳经叹息的抬起手,将叶无澜脸上的水擦去,见她浑身冰凉,不由心疼的叹了叹,拉着她走出后花园。
“你先在这里休息,床`上有几套新衣服,你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岳经推开西边余林院院子里主厢房的门,在叶无澜走进去之后,便站在门前对她如是说。
“你先在房间里不要乱跑,我去看看昭蕊。”岳经又对她笑了笑,便转伸离开了余林院。
余林院,叶无澜刚刚就注意到这个西院的名字,恐怕这里就是余氏曾经在将军府中所住的院子,这院子不大,但也不小,有几座看起来不错的厢房,院中有一片小花圃,两边柳荫成行,在这炎热的夏天倒是个不错的避暑之所。
她转身见床`上果真放着两套新衣裳,正要过去换一下,忽然房门重新被打开,转眸一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手里端着一盆热水,恭敬的对她俯了俯身:“思思见过三小姐。”
“你是?”叶无澜初到这将军府,许多事情先需要观察,不了解的地方太多,只想暂时先收敛锋芒,每见到一个陌生人,都尽量客气了些。
“三小姐,我叫花思思,是少爷安排思思过来伺候三小姐你沐浴更衣的。”说着,那叫花思思的姑娘抱着那盆热水走房间一侧的屏风后。
叶无澜听见倒水的声音,便走了过去,绕过屏风,才看见这屏风后有着一只浴桶,里边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凉水,被那盆热水一倒,瞬间变成了温的。
花思思伸手探了探水温,转身走出去,没一会儿又端回一盆热水倒进桶里,直到水温正好了,才放下手中的木盆,笑眯眯的对着叶无澜说:“三小姐,思思帮您脱衣服。”
“额,不用不用,我自己脱,自己洗就行。”叶无澜忙道。
“三小姐您刚刚回被接回府里,很多事情不习惯是正常的,您不用跟思思见外,思思是这将军府的丫头,伺候小姐是天经地议的事。”说着,那花思思走上前,就要给她解开衣裳。
叶无澜哪里受得了这古代人的伺候,她可是受了二十一世纪人人平等主义的观念根深缔固的教育,就算以前自己顾过保姆或钟点工,但也不至于连脱衣服都要人帮忙。
“我自己来!”她强调的大声说了一句,在花思思愣住的表情下,利落的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解开,然后光着小身子有些尴尬的踩着浴桶边上的小凳子,迈了进去。
见她那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花思思捂嘴一笑,怕她站不稳摔到,帮伸手帮了她一把,才让叶无澜这十岁的短小身体成功的进到这浴桶里。
“三小姐果然是在外边长大的,不像府中的两位小姐那般习惯被人服侍,其实思思直接抱您进来就好了。”花思思拿起一块布巾沾了水,又将水轻轻撩到她身上,拉起叶无澜的胳膊,在她一脸不习惯的表情下,轻轻替她擦拭。
“那个……我就是不太习惯。”叶无澜尴尬的笑笑,不过不得不承认,有人帮自己洗澡的感觉倒是很舒服。
“慢慢就好了。”花思思甜甜的一笑,手下的力度不轻不重,让叶无澜本来还略有些躁感的心情瞬间平复了下来。
身体泡在温热的水里,想起刚刚那个岳夫人的眼神,眉心隐了隐蹙了蹙,不禁问道:“思思,岳将军……咳,我是说我爹他有几个老婆?”
“小姐说什么?”
“……我爹一共有多少夫人?”叶无澜嘴角抽了抽。
“除了三小姐您的生母,咱们将军府就只有一个正夫人。”
看来她是家斗小说看多了,还以为要面临她最讨厌的那种家常里短明争暗斗,一堆大小老婆围在一起没完没了,这样一听,心下顿时舒坦了许多。
这岳将军倒是很专情嘛。
不过想想刚刚那岳夫人看起来十分雍容且有气度,没像她想像中那样明显的排斥她,只是那淡淡的目光里还是满含着几分不满,倒是个知进退的人。
那个岳经其实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不过为人温和谦谨且性格老成,她看得出来这将军府中人对这位少公子很是恭敬,恐怕他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将军的料,但人不可貌相,那岳将军肯定也十分器重他。
叶无澜一直沉默的在想事情,花思思很规矩的没有好奇的开口多问,帮她沐浴后,便替她擦身更衣。
这古代女子的衣服实在繁琐的很,一套一套,一件一件的,听说这小孩子的衣服还勉强简单些,等到女孩子发育的差不多了,里边必然还要穿着肚兜羞布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就是叶无澜宁可穿男装也不愿意穿女装的原因的其中之一。
就在花思思帮她穿上最后一件青绿色的小短褂时,房外传来脚步声。
“老爷,二小姐之前落了水,刚刚醒过来,还在哭着喊爹呢……”
“昭蕊跟书涵这俩丫头每天都往那池塘边跑,不落一次水就没个教训,既然没事,就让她们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一倒浑厚的男人的声音在房门外传来。
“老爷回来了!”花思思忽然眼神一亮,连忙将叶无澜胸前的带子系好。
话音刚落,房门便赫然被人自外向里的推开,一抹高大的身影撞进了叶无澜的眼里。
走进门的男人约莫快要五十岁,身形高大,脸部轮廓深刻,年轻时该是个美男子,皮肤并不白,头上可见数根白发,眼神精明清亮,身上还穿着将军专门的武官朝服,刚一进门,便一眼捕捉到叶无澜打量的目光。
“听质子殿下说,你叫澜儿?”他骤然开口,粗犷的声音略微温和。
“叶无澜。”她面无表情道。
岳迁仔细的看了看眼前一伸青绿衣着的小叶无澜,眯了眯眼,忽地一笑:“如此精明睿智的目光,不卑不亢的态度,倒还真是与我有几分相像,不错,好孩子!过来,让爹好好看看你。”
在这岳将军看她的第一眼时,叶无澜察觉到一丝不对。
若说是一个父亲第一眼看见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那眼神相对的瞬间总要颤动一下有些情绪的波动吧?这是人性的本能,可他没有。
他与她一样,第一眼,也是打量。
为什么一个做爹的,在面对自己失散多年且刚刚十岁的女儿时,眼神不是激动不是怜惜,却竟是带着几分打量?
他想从她这里看出什么?
“三小姐,老爷说要看看你,快过去呀。”花思思忽然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
叶无澜一顿,这才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岳迁面前,抬起头来以着‘忧伤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姿势,眨了眨眼,对着低头正看着自己的岳迁咧了咧嘴。
可是好半天,那声“爹”,她就是叫不出来。
“这三小姐,怎么不叫爹啊?”跟着岳将军身后的侍卫机灵的朝叶无澜使了个眼色:“快叫啊。”
叶无澜深呼吸一口气,张了张嘴,却是说:“你确定我是余氏的女儿?”
那岳将军神色一怔,垂眸看她:“怎会有此一问?”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究竟会不会是个误会,在阗安城听质子说起时,因为他说我长的很像余氏,其他毕竟无从查证,我就被接了过来,现在虽然进了这将军府,我可以叫您一声爹,可我不想这样糊涂的就叫您,岳将军,请您看着我的脸告诉我,我是否长的真的很像余氏?”
“真没看出来,咱们三小姐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仔细。”那小侍卫在岳将军身后淡淡一笑,眼里有着几分理解。
岳迁却是缓缓俯下身,仔细看着叶无澜的脸,抬起手,轻抚上她的小脸,然后将手放到她头上,赞赏的一笑:“好孩子,你若不像她,我又怎会等着你叫我这一声爹?”
“真的像?”
“真的。”
叶无澜轻轻吐了一口气,却是远山眉轻轻一扬:“敢问可有我娘亲的的画像让我看一眼?”
岳迁抚在她头顶的手微微顿了那么一下,脸上笑意未变,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谨慎的丫头,我是接你回府享受你该有的一切,你何须这般谨慎小心?又没人会害你。”
事情说是这么说,可若是太糊涂也实在说不过去。
“没有画像么?”叶无澜没就着他的话继续,还是继续她自己的问题。
岳迁收回手,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矮小精瘦的身子,似乎被她这样频繁的提起余氏而引出什么伤心的回忆,神色怅然的拢了拢眉心,无奈的摇头:“没有。”
看出他眼中的几分难过,叶无澜没再继续问下去:“岳将军……我……”
“你就不能叫我一声爹?”岳迁忽然叹息道。
叶无澜骤然没了声音。
“将军,三小姐也许是刚刚回府,她年纪还小,很多事情无法适应的这么快,也许与您相处几天就好了,这父女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身后的那侍卫笑道。
“也罢。”岳迁释然的点点头,再次弯下身,对着叶无澜慈爱的笑了笑:“澜儿累不累?爹明日不必进宫,带澜儿骑马逛庙会如何?”
将军府今日的晚宴是为给三小姐接风洗尘而准备,叶无澜在余林院里准备去前厅时,忽听见假山后的路上有两个丫头在窃窃私语。
“今天下午三小姐被接回来了,你看见没有?居然穿的男人装哎,也不知道在外边野成了什么样子,就这样被接回府里了。”
“我没看见她,不过我听说她刚一回来,咱们二小姐就掉进池塘里差点淹死,听说她当时就在二小姐身边呢。”
“我一年前才刚进咱们将军府做事,听说余氏受咱们老爷专宠,但却是个不详之人,当时咱们府里好多人被她克死了,听说咱们将军夫人的第二个儿子刚刚出生便夭折了,算命先生说是余氏克死的小少爷,要不是咱们将军夫人大度,那余氏恐怕早就被赶出将军府了,哪会又生下这么一克星出来,万一这三小姐也不祥,那可怎么办……”
“嘘,你小声点,这里离余林院太近了,一会儿恐怕三小姐就要出来,咱们到别处说去……”
叶无澜站在余林院门前,花思思跟在她后边。
叶无澜转眸,看向同样将那些话听进去的花思思,见她表情未变,不由道:“你不怕我么?”
花思思微微一笑:“三小姐别介意,这些都是咱们府中很老的一些传言了,早在曾经余夫人进了将军府之后就一直在传呢。”
叶无澜不由一怔,神色淡淡的瞥着身后看起来甜美简单,却似乎比任何人都见过大风大浪似的花思思起了几分疑心:“你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姐,思思很小的时候就进被卖进了将军府,是在将军府里长大的,现在已有十六岁,在这里十几年,总会知的比别人多一些。”
“那余氏……我是说我娘亲,可是真的什么不祥之人?”叶无澜不信这些歪理邪说,但她忽然对身旁这个近身丫头有了几分好奇心。
“传言罢了,思思不信,小姐你应该不会信吧?”
聪明又机灵,会把话反引回到她身上。
叶无澜不动声色的转开头去,看向远处的灯火通明,岳将军倒是在她身边安排了一个巧人儿啊。
这时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在这将军府里,她叶无澜的出现,究竟代表着什么?
她淡淡一笑,在花思思的引路之下,朝前厅走去。
路上,她不望看看夜空,星子闪烁间,天狼星位依然偏向金位,北方必有大劫,而这整座玄洲大地最北的国家是天阑国,天阑国最北的地方,是她刚刚离开的阗安城。
叶无澜一边走,一边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那越来越向金位走去的天狼星,又看看苍龙之位,似乎正摇指向哪里。
北方天阑大劫,而苍宏国内,必有大乱将生。
她想到些什么,那一丝感觉却在心中一闪而逝,没有抓住,再回想,便一时又有了些错乱之感。
究竟要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她的眼皮跳个不停?
该不会,与她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