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嫣的打算,被突如其来的梁王一行人打乱了。
侍卫们从无人机画面里看到的车队,正是他们。不过这次跟上次在雁坞的时候不一样,这一行里面,除了梁王,还有两个大人物。
一个是梁王的母亲周贵人,一个是梁王的舅父安平侯周承。
见到皇帝之后,三人哭得涕泗横流,仿佛皇帝是死而复生一般。
“那夜,妾闻得奸佞生事,即奔往太极宫,欲与那袁贼奸佞一决生死……”周贵人跪在皇帝膝前,哭得梨花带雨,“怎奈妾一介女流,手无寸铁,敌不过众人阻拦,便是想与陛下同受囹圄亦不可得。后来虽到了洛阳,却夙夜无眠,忧心不已,只能日日为陛下诵经礼佛,求上天护佑……”
“此事不怨贵人,是臣罪该万死!”周承伏拜在地上,也扯着哭腔,“袁广兵变时,臣意欲救出圣上,奈何手上只有三百府兵,寡不敌众,只来得及救出贵人和二殿下!臣欲死战,却被属下阻拦,鉴于天下之势,思前想后,最终只得到洛阳去搬救兵,讨伐袁贼!陛下!臣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如今见陛下安然无恙,臣虽万死,亦可含笑九泉!”
这话中气十足,嗓门扯得颇大,说完之后,偌大的屋子里仍有余音徘徊。
虞嫣在一旁看着,只觉自己好像在看话剧。
宫变的情形,萧寰和王熙都跟她说过。
周承说的这话,算是实情。
因为袁氏的保密工作做得并不是太好,在他们动手之前,萧寰就已经嗅到了不对劲。
于是,他做了两件事。一是准备营救皇帝,二是通知王奕和梁王,让他们早做应对。
皇子争位,向来难免有朝一日撕破脸,来个兵戎相见。
周贵人和袁皇后都明白这个道理。
尤其是周贵人。
袁广掌握了皇宫里的禁军,皇帝当时又正好卧病,要下手乃是易如反掌。所以对于这一手,周贵人早有准备。
得了消息之后,周贵人已经乔装改扮,潜出宫去了。夜里,禁军封锁宫城,袁氏的兵卒闯入周贵人宫中的时候,发现躺在榻上的是个瑟瑟发抖的宫人。
而梁王的府邸本来就在宫外,当兵马来到的时候,发现他们一家人和周承一家人都已经不见了。
当然,最绝的还是萧寰。无论是广陵王府还是其他各处府邸,所有人都已经撤走,鬼影也没剩下。
这并不是因为他知道得多早,手段有多高明。而是他常年不在京中,关系本来单纯,除了王氏和大长公主,没有来往十分密切的人。
而就算袁氏没有发动兵变,当时的局势,已经让萧寰警惕。在事变的两个月前,他就着手将京城的家人仆从都迁到朔方去。而王隆和华阳县主本来就在朔方长住,王奕的妻儿也早已经以团聚为由去了朔方,留在京城中的,只有王奕和王熙。
所以出事的时候,萧寰轻车熟路,直接带上所剩不多的仆从除了京城,让袁氏扑了个空。
至于大长公主,她得了消息之后,不但不以为然,还亲自入宫去探望皇帝。当袁皇后和袁广进太极宫的时候,当面给了这姐弟二人一个不愉快。
大长公主在宗室之中德高望重,袁氏手中溜走了萧寰这条大鱼,本来就已经是失策,如果再得罪宗室,陈王登基的事就会变得更加麻烦。
所以就算袁皇后和袁广对大长公主恨得牙根痒痒,也并不敢对她动手,只能反复宣称是萧寰要造反,袁氏才是替天行道。
当下,折腾了大半年,周氏众人终于重新见到了皇帝,虞嫣知道,他们的戏要开始了。
“陛下,”周贵人仍抽泣着,用绢帕擦拭着眼泪,却颇有技巧,精巧的妆容一点也没有被弄花,“妾前些日子见到陛下御诏,方知晓陛下安然无恙……陛下也真是,京中到朔方,冰天雪地,道路崎岖,陛下绕了这么一大圈,身体怎受得住。倒不如当初就到洛阳去,那边宫室都好好地,臣妾也可服侍陛下……”
她的声音听上去温柔,虞嫣却能品出几分埋怨萧寰的意味。
这时,其实看上去也是合情合理。
天下人,除了他们几个,没有人知道上个月皇帝到底去了哪里。
在包括周氏和梁王等人的大众眼中,上个月,萧寰挟持袁襄,把皇帝救出京畿,而后,绕路回到了朔方,发布了讨逆檄文,又从朔方来到了这京畿的南面。
无论何人,只消看一看这路线,都会觉得萧寰简直是脱裤子放屁。
既然最终又跑到了南面来,那么为什么当初救出皇帝之后,不直接来这边呢?一个月之内,奔波了这么一大圈,别的不说,皇帝的身体还好好的就是个奇迹。
思来想去,只能有一个答案。那便是萧寰其实不在乎皇帝死活,而是只想把他抓在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
萧寰坐在一旁,没哟说话。
皇帝则淡淡地笑了笑。
“是朕教子昭如此。”他说,“朕久居京畿,去得最多的便是洛阳,甚至不像先帝那般,曾畅游南北。朔方虽苦寒,却是朕一直牵挂的去处,到那边游览游览,亦是有趣。”
他声音缓缓:“至于朕的身体,如卿等所见,当下已然康健,区区路途,又有何妨。”
这话出来,周贵人和周承的目中都闪过些微妙的神色。
“陛下此言甚是。”周贵人随即破涕为笑,柔声道,“是妾担忧太过,陛下身体好,比什么都好。”
梁王也在一旁笑着行礼:“父皇必可寿若南山!”
周承高声颂扬,伏拜道:“陛下万寿无疆!”
堂上的气氛,终于从这三人的一番哭哭啼啼的请罪和嘘寒问暖,变作欢声笑语。
“这是何物?”未几,梁王忽而发现了皇帝身边放着的制氧机,露出讶色。
“此物名制氧机,乃陛下日常保健之物。”蔡瑜忙答道,“可助陛下肺部舒适,呼吸无阻。”
听得这话,三人都有些不解。
“这等物什从未听过,陛下还当谨慎才是。”周贵人坐在皇帝身旁,关切道,“自从陛下发布御诏,号令讨逆,天下人无不拥护。当下,子贤麾下已聚集了洛阳及豫州的大批义士和兵马,随时准备进攻京畿。妾有一策,陛下不若摆驾洛阳故宫,令百官追随,重新临朝。如此一来,袁氏就算占了京畿也是两手空空,人心和朝廷尽失。而陛下这边,既可坐镇天下,指挥兵马讨逆,以不耽误治国理政,岂非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