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虞嫣从萧寰身后冒出来,赵茹似乎也始料未及。
她的目光在虞嫣身上停了停,随即收回,向萧寰行礼:“殿下。”
萧寰颔首:“女君。”
他抬眼朝宅子深处瞥了瞥,道:“他在何处?”
“请殿下随妾来。”赵茹轻声道,随即转身朝宅子里走去。
萧寰正要迈步跟随,李泰将他拦住。
“殿下,”他目光警惕,低声道,“此处我等未探过虚实,还是先做防备才好。”
萧寰却道:“疑人不用。”
说罢,他径自跟在赵茹后面,往宅子里走去。
李泰无法,只得让手下将宅子的各处出入口把守起来,以备退路。
虞嫣让滕蕙跟着蒯头领等人留在外头,自己也和王奕、王熙一道,跟着萧寰,亦步亦趋。
这处田庄不算大,看上去很是朴实,大约就是贵人们平日里打猎游乐歇脚的去处。
赵茹引着众人穿过回廊和庭院,没多久,来到一处小院跟前。
那门上紧闭着,她敲了敲门,轻声道:“姊姊。”
未几,那门打开,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出现在门后。
看到萧寰,女子露出恭敬之色,忙低头行礼,往后退开。
一座屋子伫立在院子里,两侧带着厢房。赵茹领着众人入内,推开紧闭的房门。
一阵药味迎面而来,
看到萧寰,两个人随即迎上前,是内侍张茂和太医蔡瑜。
二人向萧寰行礼,声音激动:“殿下!”
萧寰的眼睛却盯着里面的榻。
一人披着裘衣坐在上面,面容消瘦,正是皇帝。
萧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怔怔地将皇帝看了一会,在榻前跪下:“儿臣父皇!”
皇帝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目光深深,少顷,叹口气:“你究竟是来了。”
说罢,他伸出手,将萧寰扶起。
萧寰望着他,眼圈已然泛红。
“父皇,”他的声音低沉,似按捺着激动,“儿臣来迟,父皇恕罪!”
皇帝淡笑,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可来此,朕已是欣慰。”说罢,皇帝却看向萧寰身后的众人,“众卿一路来此,必是辛苦,起来说话吧。”
这话语平和,仿佛一个长辈在招呼探访的客人。
虞嫣感受到那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忙与王奕王熙一道谢恩,从地上起来。
*
皇帝的藏身之处是秘密,这一路上,只有萧寰和王奕知道。
如今终于见到他,且安然无恙,众人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颐乐宫中有一条密道,直通熙晖园外,乃是当初营建之时,为预防动乱而设。”坐下之后,内侍张茂向萧寰解释道,“不过年代久远,只有内宫中的老人知晓。京中生乱之后,袁氏将圣上困在宫中,臣便与蔡太医商议,说动皇后将圣上送到颐乐宫中去,而后从这密道中逃出来。”
萧寰了然,道:“而后,又怎到了此处?”
太医蔡瑜道:“臣与张内侍虽议定了出逃之事,但仅凭我二人,着实无力将圣上藏匿。京中能帮忙的,最稳妥的便是沁阳大长公主。可惜袁氏对大长公主防备甚深,派专人将公主府看管起来,任何人出入其中,都逃不过监视。”
说罢,他露出感激之色:“幸好得了二位夫人相助,否则,我等只怕要被追兵给逮回去。”
“哦?”萧寰露出讶色。
见众人看向这边,赵茹的姊姊赵玫露出怯色,低头不语。
赵茹却落落大方,微笑道:“能为圣上出力,乃妾等之幸。”
这处田庄,赵玫出嫁时的嫁妆。张茂和蔡瑜带着皇帝出逃的时候,正值深夜。
三人没有车马,只能在野地里跋涉奔走。皇帝本就体弱,张茂和蔡瑜只得搀扶或着将他背着,加上无法辨别方向,走得十分艰难。
到了天亮的时候,三人已经筋疲力尽,却没走多远。而熙晖园里的人已经发现了皇帝不见,追兵追出来,四处搜索。
就在猎犬的声音已经传来的时候,路上走来两辆马车。
张茂和蔡瑜将心一横,本想着将马车劫持,乘车逃脱。不料拦下来之后,发现里面坐着的竟是赵茹和赵玫姊妹。
赵茹见到皇帝,随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让三人坐上车来,一路驰骋,来到了这田庄里。
听得一番陈述,众人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为什么京城中四处搜寻,也没能把皇帝找出来。
赵玫的夫家荀氏,和赵氏一样是京中高门。在袁氏政变之前,荀氏就已经投靠了袁氏。赵枚的丈夫荀笙也靠着袁氏的提携,得以在朝中步步高升。
身为高门,又有袁氏庇佑,这田庄,盘查的人就算再不长眼也不敢擅闯。
“姊姊嫁到荀氏之后,这处田庄虽到了荀氏名下,日常却仍由姊姊管着。”赵茹向萧寰解释道,“当下恰逢隆冬,这宅中只有一位老管事看守,加上妾和姊姊来时带在身边的仆婢,也不过五人,皆忠心无贰。故而圣上在此处驻跸,甚是安稳。”
萧寰了然,看向赵玫,道:“夫人高义救驾,孤敬佩之至,待圣上还朝,当表大功。”
赵玫忙伏地道:“此乃妾等本分,岂敢居功!”
虞嫣坐在席上,看着赵茹。
只见她将眼睛瞥着萧寰,双眸目光微微闪烁。忽然,她见虞嫣看着自己,随即收回了视线。
*
见到皇帝之后,下一步,便是带他离开京畿。
这一步,萧寰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如他昨夜与高荟商议的一样,他前不久让雍州刺史戴暄进攻南阳,帮助洛阳的周氏解围。袁氏已经将大部兵马派往并州方向,突然侧后被捅一下,必然手忙脚乱。从洛阳往京畿,道路一马平川,没什么天险,如果周氏和雍州兵马合力攻过来,京畿会面临失陷的危险。
按萧寰的估计,就算袁氏没有如他所愿派高荟统兵,他们手上能往南调的兵马也只剩下了留守京畿的禁卫,以及原本驻守在洛阳和南阳方向的州郡兵马。袁氏已经笃定萧寰病死的消息是实,这些牌便一定会打出来。
而等到这些兵马调动起来,京畿中的防守抽走,他就能够浑水摸鱼,将皇帝带回朔方。
“但现在外头还没有动静。”虞嫣问萧寰,“这计策,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效果?”
“快了。”萧寰道,“不出五日,便有分晓。”
虞嫣皱了皱眉,只觉放心不下。在京畿之中,就算多待半天,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
“此事,你不必多虑。”萧寰对虞嫣道,“此处离那老宅已是不远,待入夜之后,我亲自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