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萧寰并不满足。
“是么,”他说,“如何好喝?”
“好喝就是好喝,还有什么讲究。”虞嫣说着,又喝了两口,愈发觉得有意思。
“你是不是加了什么秘方?”她问,“怎么跟别人做的不一样?”
萧寰有些啼笑皆非,
这问题,就像一个文盲问鸿儒,他写出脍炙人口的鸿篇巨著是不是用了什么秘制的纸笔。萧寰长这么大,夸他烹茶技艺高超的人数不胜数,但敢问出这样的傻问题的,就这么一个。
“世间技艺,精进与否全凭悟性,岂可凭借秘方之类的雕虫小技。”他说着,又往虞嫣的杯子里添了些,道,“你若是喜欢,我日后慢慢教你。”
然后跟你一样变成老干部。
虞嫣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这时,她好奇地往架子上的那些东西上看,将各种盒子罐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茶饼,一看就知道都是要像她刚才煮茶那样要先碾碎才能用。
不过其中一只瓷罐,里面装的却不是茶饼,而是散茶。
虞嫣闻一闻,味道跟她那边的没什么区别。
“这种茶要怎么做?”她问萧寰。
萧寰看一眼,道:“不必怎么做,便似你那边一般冲泡便是。”
虞嫣很是诧异,据她所知,这边的人喝茶没有这种做法。
她看着萧寰,目光微亮。
“这是你专门弄的吧?”她说,“你不是说光喝茶叶泡水寡淡无聊么?”
“偶尔尝一尝又如何。”萧寰不以为然,说罢,将那茶罐从她手里拿走,放回架子上,“茶凉了便不好喝了,快喝。”
虞嫣捧起茶杯,一边喝一边想,偶尔……那茶罐里明明都快见底了。
还装嫌弃。
心底腹诽着,她却不由微笑,一阵得意。
喝了茶之后,虞嫣正以为萧寰终于要去看他的那些文书,不料,他看向虞嫣,问道:“你那些扑克,带来了么?”
虞嫣一怔,眼睛不由一亮:“你要玩扑克?”
碧鸢收拾东西收拾得很仔细,不但把狼人杀的牌塞进了包袱,连扑克也准备了。
在来朔方的马车上,虞嫣和萧寰玩过一次,惨败,被罚抄书。所以在将军府里再玩的时候,虞嫣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复仇之志。
而老天爷显然也终于开了眼,让她赢了一次。按约定,虞嫣要求萧寰答应她一件事、
萧寰对此不以为意,道:“你要我答应你何事?”
虞嫣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事先记着,以后再说。”
对于欺负萧寰,虞嫣很有热情,打算再赢他几轮。
“怎么玩?”她把牌找出来之后,洗了洗,整理一番,问道,“也是像上次那样计分么?”
“自是如此。”萧寰道。
“就算到今晚结束为止?”虞嫣又问。
萧寰看着她:“你莫非想接到明日?”
“不是。”虞嫣即刻笑笑,“今晚结束正合适。”
据她观察,萧寰确实手气不错,不过一般会出现在后面。虞嫣只要稳住局面,在萧寰翻盘之前及时收手,那么胜的当然就是她。反正萧寰又不喜欢晚睡,夜晚不长,他们玩不了多少局。
打定主意之后,萧寰找来纸笔,虞嫣则把牌摆在中间,各自取牌。
但今晚,虞嫣的算盘落了空。
从一开始,萧寰的手气就出奇的好,各种炸弹顺子一手一手的,而虞嫣总是缺这缺那,杂牌也多,有时候根本出不去。几盘下来,虞嫣竟是输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萧寰,很是不服气,忽而想起了安绮说的那些搓麻将的风水心得。
“我跟你换一边。”她说。
萧寰不解:“为何?”
“我坐这边不舒服。”
萧寰微微挑起眉梢:“你该不会觉得这输赢也跟坐哪边有关系?”
“你管我。”虞嫣耍赖,“我要换边。”
萧寰没有反驳,按她说的换了边。
然而这样依然无效。
虽然第一轮,虞嫣就摸到了王炸,虽然各种杂牌还是不尽人意。相较之下,萧寰发挥稳健,好有几次,萧寰已经出完了,虞嫣还有半手没出。
记分纸上,重现了马车里打牌时的惨状。
虞嫣不肯善罢甘休,到了十点,萧寰说该休息了,但虞嫣不愿意,打算玩到回本。
萧寰也不反对,一直陪着她玩下去。
直到记分纸上,虞嫣的分数跌到地心,她才终于放弃。
“我不抄书。”她即刻道,“你换一种罚法。”
“你要换成什么?”萧寰问。
“换成……”虞嫣想了想,笑眯眯,“换成你赢了,我就夸寰寰好聪明。”
萧寰冷笑。
“不抄书也无妨。”他不紧不慢道,“便换成与你一样,我赢了,你便要答应我一件事,如何?你先前赢了一次,我如今赢了一次,既然各自想不出要答应何事,就抵消,下次有了输赢再计。”
奸诈。虞嫣心想。
不过跟抄书比起来,这办法也不算难接受。
“一言为定。”她爽快地说。
萧寰不多言,将牌收起来,道:“天色不早,歇息去吧。”
夜色越深,外面风雪的呼啸声变得愈加大,呜呜的瘆人。
屋子里烘着炭火,虽不如城里的大将军府舒服,但也比外面温暖多了。
虞嫣洗漱过后,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问萧寰:“这边的冬天都这样么?”
“时而会。”萧寰道,“朔方苦寒,若非戍边,鲜有人会到次出来。”
虞嫣了然。
没多久,卫琅带着两个侍从敲门进来,将烧火的炭盆抬走,又送来了取暖用的汤捂子,放到虞嫣榻上的被子里。
虞嫣知道这个地方这有这种东西,晚上屋子里不能烧着炭火过夜,取暖全靠它。虽然原始了些,但总好过没有。
相较之下,萧寰那张榻,则比虞嫣这里舒服多了。
准确地说,那其实并不叫榻,而更像是个炕。它外面做成榻的模样,内里却是用砖石砌成,外面设了灶,将炭火塞进里面,能够让整张榻都暖烘烘的。据卫琅说,他们营房里都是睡这样的榻,在营中熬冬也不是太难受。
虞嫣是临时加铺,用不上这样的东西,只能用汤捂子对付。
“殿下女史安寝,小人等退下了。”弄完会后,卫琅一脸恭敬地说。
萧寰应了一声,他们行礼退了出去。
卫琅等几人一路走出了院子,才到堂上,其余留守的侍从和幕僚们仍在狼人中沉迷互刀,不亦乐乎。
堂上聚着好些侍从和幕僚,见卫琅他们过来,众人连忙,纷纷围上前。
“如何?”一人问,“殿下和虞女史今夜果真住在一处?”
卫琅都不由地讪讪。
“问这些做什么,殿下听到了可要不高兴。”李泰坐在席上道。
“啧,殿下又不在,怎会听到。”
“就是,我等白日里都看到了,榻都搬进去了……”
众人一阵嘻笑。
“不过他们这般弄,与分房睡有甚区别?”有人道。
旁人“啧”一声,意味深长:“自是有区别,又不曾真隔着墙。”
众人又笑。
“殿下苦日子过了这么久,终于算熬出头了!”有人叹道。
这话出来,众人纷纷感慨。
正议论着,一个声音忽而从背后传来:“殿下的私事,是尔等可随便妄议的么?”
众人已经,看去,却见是崔延和高竣。
二人都是府中的官长,众人不敢置喙,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下。
李泰和卫琅松一口气,忙上前行礼。
“殿下那边,都安顿好了?”崔延走过来,问道。
“安顿好了。”李泰禀道。
“可还有什么所需之物?”
“没有。”
崔延颔首,让二人去歇息。
高竣望着后院的方向,叹口气:“这下县主该满意了。”
崔延笑了笑,道:“是吧。”
——“殿下平日待你们如何?”
不久前,县主离开之前,将崔延和高竣叫到跟前,不紧不慢地问道。
高竣道:“殿下待我等有知遇之恩,亲如家人。”
“如此,二位也该知晓殿下的难处。”县主语重心长:“他为了向将士表率,总委屈自己,二位身为左膀右臂,该多多帮着他才是。”
崔延和高竣听着,相视一眼,明白过来。
对于萧寰和虞女史,二人其实也是感兴趣得很。
这些天,他们的事早已经在营中传开。即便那些跟随萧寰从长安回来的侍从们不敢多说,也不妨碍各种捕风捉影,毕竟虞女史跟着萧寰同进同出的模样,是他们这些幕僚都看在了眼里的。并且听说,萧寰已经向王隆亲口承认了此事,今日,县主亲自将虞女史送到营中来就是证明。
他们跟随萧寰几年,日夜相处,对他的为人品性了解颇深,何尝见他有过男女私情?当然,众人知道他其实有个王妃,也知道他讳莫如深的原因。营中的幕僚和将士每每谈论起此事,都觉得十分惋惜,并且许多人认为那痴傻王妃一定十分丑恶,以至于在萧寰心中落下阴霾,一直对女人兴致缺缺。
还有人担心,京中的贵胄纨绔之中,不乏喜欢男风的,萧寰该不会也得了这癖好?
而如今这位虞女史的出现,终于将众人的疑虑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