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你不打算帮他们了?”
“我就算想帮,帮得了么?”县主道,“再说了,论家世,论权大势大,京中还有袁氏和周氏,子昭若真看中这些,何须得你我操心到现在?”
王隆也知道这个道理,想了想,却又道:“只是这虞氏,出身到底还是太上不得台面了些。”
“上不得台面?”县主看他一眼,忽而道,“你当年与我成婚之时,似乎也有人说过这话。可你不也是千方百计来与我相会,还请了媒人登门求娶?”
提起这事,王隆结舌。
“那不一样,”他脸上挂不住,“当年是当年,说那些做甚……”
县主似笑非笑:“莫不是现在后悔了?”
“断无此事!”王隆忙道,说罢,无奈道,“我说这些也是为了子昭好,他与这虞氏还未成婚便住在了一处,将来也难免被人指摘。”
“这有什么,方才阿萝说的,你不曾听见么?”县主道,“他们二人至今不曾同房,相敬如宾。”
王隆道:“那又如何,毕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要想名正言顺还不简单。”县主忽而一笑,“你想想,若虞氏为子昭诞下子嗣,到那时,子昭要给虞氏名分,圣上也不见得会阻挠。”
王隆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愣。
“胡闹。”他随即道,“这终非正道。”
“怎非正道。”县主不以为然,“寒微之人自有寒微之人的出路,当年汉武之时,陈皇后无子,卫氏因诞下皇子而立后,不就是例子?你不是抱怨子昭这么多年也没给你添个甥孙么,此事若成了,岂非皆大欢喜。”
王隆听得这话,神色终于动了动。
“那你有何打算?”他狐疑道。
县主喝一口茶,缓缓道:“你看今日这天,云黑压压的,明日只怕又要变天。正月二月的暴雪最是漫长,若是像去年一般,一下好几日,道路封断,子昭便要半月之后才回来也说不定。也不知这般恶劣的天气,带去的衣裳够不够。
营中的操演,持续了一整日。
第二天,操演继续。
不过一早起来,萧寰发现天色比昨日更阴沉,似乎会有一场暴雪。
对于练兵,营中上下一向不马虎,些许风雪众人也不放在眼里,仍旧在教场上练得火热。
李泰来问萧寰是否提早回城。萧寰对朔方的天气已经熟悉,望了望天色,估计午后才会下来,只让李泰将车马备好,看动静再定。
教场上,鼓声似雷鸣一般擂动,军士们按着旗色和号令,行进变阵。干戈刀剑明晃晃的,在寒风中更平添一股肃杀之气。
萧寰和几名主将在高台上观望,李泰则领着一干侍卫在台下护卫。他正望着教场,突然,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回头,是武师邢良。
他是营中的教习,也是萧寰的剑术师父,出身武术世家,技艺高超,在中原颇有名气。萧寰对他很是京中,特地将他重金聘来朔方。
众将士与邢良很是熟稔,李泰和他同乡,平日也时常饮酒聊天。前阵子,邢良得了假回家过年去了,今日才回来,看上去风尘仆仆。
两人许久不见,照过面,免不得寒暄一番。
“我今日刚回来就听到了一件新鲜事。”邢良压低声音,道,“营中的弟兄们说,殿下在京城邂逅了一位虞女史,还带回了营中,是么?”
李泰苦笑,营中的将士们毕竟生活枯燥,这事果然传得厉害,连邢良这刚回来的人都知道了。
“小声些。”他说。
“这么说,确有其事了?”邢良讶道,“那女史在何处?”
“送回城里去了。”
邢良有些失望之色:“怎就送走了?”
李泰道:“上次殿下将她带来,是出了急事,破了个例。殿下是何人,怎会将女子留在营中。”
邢良叹口气:“也是。”
正说着话,萧寰带着众人从高台上下来。邢良见到他,即上前去见礼。
萧寰见到邢良,道:“邢先生别来无恙,未知家中可安好?”
邢良笑道:“在下家中甚好,谢殿下关心。”
萧寰又与他说了两句话,正打算到别处巡视,突然,一个侍从匆匆跑过来,向他禀报道:“殿下,县主来了!”
听得这话,萧寰露出讶色。
“县主?”他问,“她来做甚?”
“说是来给殿下送衣食。”那侍从停顿片刻,笑笑,“她还带来了虞女史。”
旁边众人听得这话,都愣了愣。
李泰也愣住。
听到虞女史三个字,邢良眼睛微亮,再看向萧寰,却见他一言不发,转身朝教场外而去。
虞嫣在将军府中无所事事地待了一天,正感到无聊,不料,县主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来。
她让虞嫣穿上厚裘袍,而后告诉她,要带她去一个好玩的去处。
虞嫣不明其意,但也不敢抗命,只得带上卫琅,随县主同去。
马车出了朔方城,一路向北,等到望见辕门的时候,虞嫣才反应过来。
县主说的那好玩的地方,竟是兵营。
“我听说子昭离开了多日,你必是想念。”县主对虞嫣道,“这天气看着又要有大风雪,若是下得大了,道路封冻,十天半个月走也走不得。城中要往营中送些补给,我也正好可带着你去一趟看看他。”
虞嫣望着县主,不由讪讪。
她没想到这位县主对自己如此热心,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这般举动挺符合她的心意,就是不知道萧寰会不会高兴……想到卫琅对他平日作风的描述,虞嫣心里打起鼓来。
县主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道:“怎么,你不高兴?”
虞嫣忙道:“妾自是高兴。”说着,她顺势露出羞怯之色,“只是殿下的脾性,县主想必也知晓,妾怕他不喜……”
那模样很是柔弱,姿态却谦卑且懂事,县主看着,很是满意。
“这你不必担心,你不过是陪着我来罢了,他不会着恼。”她说着,语重心长,“子昭这人,面冷心热,虽嘴上不说,心中也必是牵挂你的,就算埋怨,那也是面上的,你不必往心里去。”
他敢埋怨?虞嫣心想。
“如此,妾便放心了。”虞嫣重新露出喜色,笑容可掬。
马车一路走入营中,最后,在官署前停下。
县主显然对这里早已经十分熟悉,带着虞嫣走进去的时候,来往将士纷纷向她行礼,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好奇地瞥着虞嫣。
虞嫣鼻观眼眼观心,跟在县主身后,一脸无辜。
县主带着虞嫣来到的消息似风一般传遍官署,二人才到官署,萧寰还不见人影,崔延和高竣已经领着一干幕僚已经走来见礼。
“未知县主来到,在下等未曾远迎,还望县主恕罪。”崔延道。
县主看着他们,和气道:“我不过是今日无事出门走走,顺道来营中看一看罢了,这般客气做什么。”
高竣笑道:“我等近来都在营中,许久不曾见县主和长史,如今县主驾临,自当来问安才是。近日天气寒冷,不知县主和长史身体无恙否?”
县主道:“我等安好,诸位有心。”
众人与县主都是相熟的,一一见礼寒暄,未几,又向虞嫣见礼。
上次虞嫣到这里来的时候,其实很是神秘。她一直待在院子里,只有出入的时候露过面,不久就跟着萧寰匆匆离去了。
故而当时就连在官署中的人,见过虞嫣的也寥寥无几。于是虞嫣究竟长什么样,这些天来是营中众人热议的重点。
如今见到她来,众人自然不愿放过机会。
崔延和高竣上次跟虞嫣打过照面也见过礼,算是幕僚中和虞嫣最熟的。
“女史别来无恙。”崔延微笑。
虞嫣神色从容,款款行礼:“崔主簿别来无恙。”
高竣在一旁和气道:“殿下还在教场中操练,还请县主与女史到堂上稍坐。”
县主道:“诸位不必劳烦,自去忙碌便是。”
说罢,带着虞嫣到堂上而去。众人却不散,借着与县主热络,寒暄着,前呼后拥地跟在四周。
萧寰回到官署中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十分热闹。
堂外,附近当值的士卒侍从似乎都来了,在门窗外里三层外三层地挤着,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鬼鬼祟祟。
不知谁说了一声“殿下来了”,那些人回过头来见到萧寰,一下作鸟兽散。
“殿下回来了。”几个侍从走下阶来向他行礼,脸上挂着意蕴不明的笑。
萧寰没答话,径自往堂上而去,
虞嫣坐在县主身边,抬眼就看到了堂外那风风火火的身影。
进门时,萧寰的大氅上抖落一片雪粒,仿佛带起了一阵寒风。崔延和高竣见他来到,忙从席上起身,向他见礼。
四目相对,萧寰的目光在虞嫣脸上定了定,随即看向县主。
“舅母怎来了。”他说。
“当然是来看你。”县主嗔道,“看这天气,下起雪来又要没完没了,也不知下次再见你是何时。正好将军府要往营中运送军粮,我便和女史顺道跟着马车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