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相与言大将军看似不睦,可这只是表面上的,私底下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甚至两家合作的时候也不少。
若是陆氏与言氏关系真那么差,那皇帝就该偷着乐了。
陆相是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言大将军一派军人作风,看似粗鲁,实则精明强干,这两人的不和,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装样子。
尽管周穆清很清楚这一点,但怎么说呢,做戏总比不做要好些,要是哪天他们连装都不肯装了,那才是真的危险了。
那今日这一出闹剧,是真是假?
八成是假的。周穆清略一思忖,便有了答案。
陆相今日所为,看似反常,可若是他早早察觉到这是一个局,提前同言大将军打了招呼,二人在朝堂上合演了一出戏……这么一推敲,这反而符合老狐狸的行事风格。
若是他自己揣摩出头绪也就罢了,周穆清担心的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而会向陆家报信的人……周穆清眉梢微扬,视线落在一脸错愕的林颜希脸上。
就是不知道这枚眼线,究竟是陆云曦安插的,还是陆家安插的?
若是陆家的意思,那他就得重新审视此人了。
见周穆清神色冷峻,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林颜希懵圈过后,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很快,她就意识到问题在哪儿了——谁让她当初扯谎说自己是陆云曦派来的卧底呢?
那周穆清疑心她与陆家通气儿,自然是合情合理。
她登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林颜希苦笑了一下,她得澄清自己,但也不能全盘推翻自己之前的说法,否则反而会令周穆清疑心更重。
“回王爷,”她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应对,“奴婢的确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但,只忠于太后一人。”
周穆清审视着她,目光幽深:“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太后已经殁了,奴婢也不知该怎么证明自己。”林颜希心安理得地说着瞎话,反正周穆清也没法找到陆云曦对质,“但奴婢与陆家并无干系,也从未通过音信,奴婢身在府中,王爷大可让人去查。”
周穆清忽然有点想笑,做眼线做得如此光明磊落的,她应该是第一人了。
不愧是陆云曦选出来的人。周穆清忍不住腹诽,旋即一愣,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是信了她的一面之词。
林颜希察言观色,见周穆清面色古怪,急忙又找补了一句:“虽然奴婢是太后娘娘安插的眼线,但正如王爷您所说,奴婢没什么本事,一直都只是个洒扫杂役,之前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几回,自然也不可能……”
她突然就支吾起来,周穆清挑了挑眉:“不可能什么?往下说。”
林颜希硬着头皮继续说:“自然也不可能接触到什么重要情报……”她说着,又挤出一个假笑:“所以王爷您不用担心,奴婢绝对没有干过什么危害您、危害王府的事吧。”
周穆清嗤笑一声:“是还来不及干吧?”
林颜希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可如今,你已是本王的贴身侍女,瞅准时机,套到有价值的情报,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王爷明鉴!”林颜希一边告诉自己本宫能屈能伸,这点小耻辱不算什么,一边跪了下来,指天发誓,“奴婢绝对没想过这么做!”
周穆清好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颜希:“你刚才可就在偷听本王说话。”
她喃喃道:“因为事关太后,所以奴婢就没忍住……”
他饮了口茶:“你对太后倒是忠心。”
林颜希直觉他是在敲打她,连忙表忠心:“奴婢虽敬仰太后,但毕竟斯人已去,奴婢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缅怀……从此以后,奴婢便只有王爷一个主子了!”
周穆清听了她这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自己的风度。
他好气又好笑:“这么说,你以后就忠于本王了?”
林颜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
“只忠于本王一个?”
林颜希只迟疑了一瞬,周穆清一个眼风扫过来,她再次对天发誓:“那是自然!”
周穆清这回没忍住,笑了出来:“好,那你先告诉本王,你跟太后是怎么认识的?”
对于此事,他好奇很久了,林颜希的出身背景,周朗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其实她的经历相当简单,出生于京郊贫户,五岁左右时,父母遇到山匪,双双丧生;八岁的时候就被大伯家卖给了人牙子,不久后就到了王府当丫鬟。
而接下来的十年,她都是在府中度过,鲜少有出门的机会,谁想到,她竟能和深宫中的陆云曦识得呢?
林颜希一怔。
周穆清以为她不情愿,面上似笑非笑:“怎么,刚刚对本王表的忠心,都是假的?”
……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还没编好。林颜希心说。
“是这样的,几年前,太后娘娘曾跟皇上去行宫避暑,回宫的途中,陛下得知您身子不适,临时驾临王府,前来探望您。”幸好她脑子转的还算快,立马想到了一个由头,“您可还记得?”
周穆清自然有印象,那会儿周靖书才十几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突然跑到王府来,吓了他一跳。
他略略颔首:“本王记得。不过,那与太后有什么关系?”
林颜希轻咳一声:“其实,那回,太后也来了。”
周穆清这下是真的惊到了:“……你说什么?”
“当然,娘娘她是……微服前来的。”
当时皇帝嚷着要去看皇叔,她拗不过小皇帝,只好应下。加上闲得无聊,便起了促狭的心思,乔装成宫女,混在周靖书的随性队伍中,想去瞧瞧周穆清的衰样。
周穆清有些恍惚:她是来看我的么……?
不,才不会。周穆清自嘲一笑,来看我笑话还差不多。
他回过神,询问道:“原来还有这么一遭……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太后她当时扮成了一名宫女,奴婢当时还小呢,也没认出她来。还是她身边的人不慎漏了称呼,奴婢才知道那是太后娘娘。”林颜希的瞎话越编越顺口,“奴婢那回还小,乍然得知娘娘的真实身份,吓得摔破了一只玉碗,管事的大发雷霆,要责罚奴婢。谁知太后娘娘却制止了那管事,不仅宽慰了奴婢,还赏了奴婢果子吃……”
周穆清唇角微弯,心说这倒是她会干的事儿。
“所以你从此就对她死心塌地了?”剩下的不用她编,周穆清自己就给脑补出来了,林颜希自是就坡下驴,连连点头:“不是有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
周穆清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出声:“好个太后娘娘,偷溜到本王的府上,看本王笑话不算,居然还撬了本王的墙角。”
林颜希一时心虚,心说他怎么知道她当初是为看他笑话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