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清灵雪这样的好去处,被人包下也并不稀奇,沈韵婷虽然有些遗憾,却并没有太失望,笑着:“看来我们来晚了,那就算了吧!”
能不能在清灵雪顶楼欣赏京都的夜色,其实并不重要。
司空陌却没打算放弃,赏给小二一锭银子,问道:“顶楼是被谁包下的?”
“是刑部侍郎袁大人,看公子您的衣着气度不凡,想必也知道这位袁大人,最喜欢寻欢作乐,所以今晚特意包下了咱们清灵雪的顶楼,把召来了的明月楼十几位姑娘,吹拉弹唱正乐呵呢!要是别位好说话的主子,小的就是拼了小命也和您说和说和,腾出一间来也不算太难,可这位袁大人实在不好说话,动不动就要掀桌子的,实在对不起了!”
得了这样丰厚的赏钱,店小二顿时眉开眼笑,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虽然眼前的这位公子外衣包着头,又站在暗处,看不清楚模样,但衣着华贵,身后又站着位女子,八成是哪家的贵公子跟姑娘私会来着,他多讨好两句,说不定还有赏钱舀。
听了店小二的回答,沈韵婷也隐约听到了顶楼的靡靡之音,眉头微蹙。
“哦,原来是刑部侍郎袁浩年,这就好办了!”
司空陌招招手,命店小二靠近过来,悄声道,“你去帮我给袁浩年传个消息,回来我再赏你两锭银子!”
这样的好事,店小二焉有不从之理?
司空陌在他耳边吩咐两句,店小二连连点头,上楼去了。
沈韵婷好奇地问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待会儿告诉你,现在,你只等着看就好了!”
司空陌笑吟吟地道,眼眸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退后两步,跟韵婷并肩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阴暗处,静静等待着。
沈韵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一副不打算说的模样,也只能咽下。
没多大一会儿,便听得顶楼忽然哗乱声大作,一堆噼里啪啦东西倒地的声音后,便见一个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慌乱地边往下跑着边整理着衣裳,后面跟着一堆跑得东倒西歪的莺莺燕燕,情形之狼狈跟那个所谓的袁大人有一拼,一群人慌乱地跑出了清灵雪,看得满楼的人都目瞪口呆。
最后跟下来的,是莫名其妙的店小二。
司空陌缓步上前,笑吟吟地道:“现在顶楼没人了,我能包下来了吧?”
清灵雪的顶楼有六个雅间,狼藉不堪的天字甲号房显然就是袁大人和那群青楼女子寻欢作乐的地方。
司空陌和沈韵婷厌恶地摇摇头,来到离得最远的天字己号房。
推开窗户,只觉得一股清冽的风吹了进来,令人心旷神怡,两人一人倚着一边的窗棂,遥遥望着远处的景致。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苍穹如同一匹被墨色浸染的锦缎,黑暗而神秘。
白昼的京都飞檐拱角,朱楼林立,往来熙熙攘攘,掺杂着无数的世情。而夜晚的京都却是沉睡的猛兽,褪去了那些繁华浮躁,露出了难得的静谧安详。
虽然今晚有着无数的烛火灯笼在京都处处燃烧,衣香鬓影往来如梭,欢声笑语不绝,但在夜色的浸润和熏染下,隐隐约约地带着些虚无缥缈,反而更衬托出夜的安静寂寥。
远远望去,那些闪闪烁烁的烛火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宛如繁星满天。
沈韵婷看着这样的夜景,再看看身边的司空陌,沈韵婷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安静祥和。
安静得,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却没有丝毫孤单寂寞的感觉。
她原本有着许多话想要问司空陌,但在这样安静和谐的气氛下,却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理会,就这样并肩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景致,心情安静而平和。
旁边的司空陌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尽管是今天一整天都和韵婷在一起,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思念,每时每刻,只有稍有空闲,就会想起她,恨不得把她绑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他们都是生活在荆棘丛中的人,总要面对无数的阴谋诡计,心中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算计,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就像是这座京都,因为是圣明的权力中心,因为总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勾心斗角,即使有着百般的繁华壮丽,也无法掩饰各种的诡谲莫测,很少能拥有现在这样安详静谧的时光。
不仅仅是因为周遭的环境,更是因为身边有着彼此。
你身之所在,即我心之所系。
你若安然,我便静好。
打破这种和谐温馨的暧昧氛围的,是店小二惊慌失措的禀告声:“公子,小姐,不好了!那位袁大人又回来了,听说顶楼被您二位包下,怒不可遏,正要上楼来找你们的麻烦!”
他慌乱而带着些谄媚讨好地道,“您二位还是先避避风头吧!小的先带您二位下去,随便找个房间躲下,等袁大人过去了再离开?”
司空陌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店小二话中的意思,笑着道:“已经回来了?跑得倒是挺快的!”
“哎呦,我的公子爷,您就别消遣了,那位袁大人的脾气可不好!”
见他不当一回事,店小二也有些急了,当然不是为司空陌和沈韵婷的安危着急,而是担心这两位跟那位袁大人冲突起来,会直接砸了他们顶楼,到时候他们找谁要损失去?
“没事,你再帮我把这封信笺送过去给他就好!”
司空陌说着,随手舀起雅间内的笔墨纸砚,刷刷地写了几行字,折好交给店小二。
店小二惊疑不定地接过信笺,见司空陌沉着冷静,似乎十分笃定这封信笺会有用,半点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只能无奈地跺跺脚,冲了下去。
然而,不到片刻他又跑了上来,惊喜地道:“公子,您真是厉害!那位袁大人看了信笺上的字,原本怒气冲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竟然慢慢沉静下来,托小的告诉您,说袁大人请您慢慢欣赏顶楼的风光,所有的费用都算他账上,就当交个朋友,请您千万不要气!”
没事了你就下去吧!”
司空陌这时候显然不希望有陌生人在场。
等店小二下去,沈韵婷也想起了方才的疑惑,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位袁大人为什么突然慌乱地跑了出去?你托店小二告诉他一句话,是什么?”
“这个袁浩年娶的是丁氏的族女,所以才能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因此袁浩年对妻子十分敬畏,但他天生贪花好色,喜好风流,最是清乐坊的常客,却又不敢让袁夫人知道,据说有次他闹得太过分,袁夫人干脆冲到了清乐坊把他揪了出来,丫鬟婆子揪住那些莺莺燕燕好一顿打,最后还差点要放火烧了清乐坊。”
司空陌向沈韵婷解释着事情的起因。
沈韵婷恍然:“所以,你告诉他袁夫人要来了,他就吓得赶紧走了?”
但是好像又不对,如果是因为这个,那这位袁大人为何会去而复返呢?
难不成他离开后还在旁边盯着,见袁夫人久久未至,意识到上当受骗了?
“不是,我托店小二告诉他说,袁夫人正在往梅花三号胡同里弄的第五间宅邸里过去。”
司空陌悄声道:“这是我前些天才知道的,袁浩年不知道在哪里又迷上个女子,不敢带回家,就在那里买了宅邸,把那女子安置在那里做外室,听说正迷恋着呢!刚才听说袁夫人往外室那边过去,还不赶紧去救人?”
“所以,他赶到外室那里,发现没事就知道受了骗,回来又听说顶楼被人包了,于是就知道是有人在捣鬼。”
沈韵婷点点头,“可是,你那张纸上写的又是什么?为什么他看到纸上的内容就偃旗息鼓了?你总不至于在纸上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吧?”
“对付这种人,哪里就用得着摆出身份来?”
司空陌不在意地道,“我只是告诉他,刚才袁夫人的确没去他的外室那里。但是,如果他执意要找我的麻烦的话,那很快袁夫人就真的会知道那个外室的存在,找上门去!能在朝堂为官的人,大多数都能屈能伸,他权衡下,当然还是不要招惹我为妙,所以就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还说愿意找我记账,就是示好的意思,让我不要透出风声来。”
沈韵婷想想也是,不禁失笑:“这么说,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想要找他的麻烦就很简单,身份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再说,我能知道他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也能猜到我有一定的势力,于公于私得罪我都不是明智的选择,还不如见好就收,顺便卖个人情。官场上的人,这点小心思还是有的。”
司空陌久在宫廷,又常常接触官员,对于这种人的心思把握得十分准确。
显然,虽然已经解决了袁浩年找事的问题,但经过这么一场打岔,两人却也再难恢复到之前那种和谐默契的氛围。
司空陌心中怨念,越想越觉得恼怒,为什么今晚总有不识相的人出来打岔?
想着,忽然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搓在唇边,吹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尖细而锐亮,在夜色中远远地传了开去。
没一会儿,身着黑衣的玄武便从夜色中现身,躬身待命。
司空陌对他低声附耳说了些什么,玄武点点头,又从窗户跃出,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沈韵婷有些不解地看着司空陌:“怎么了?”